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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第六章 千里下战书

  但王半侠却突然叹息一声,缓缓道:“他虽然未死,但那情况确实比死了还要难受的多。”胡不愁变色道:“为什么?”

  王半侠道:“天下武林豪杰,此刻都在逼着问他,那白衣人剑法中,究竟有何奥秘,只因他是与白衣剑客对剑之后,唯一还能活着的人,对白衣人剑法之秘密,自比任何人都知道得多些。”

  胡不愁道:“家——家师可曾说了?”

  王半侠摇了摇头,道:“白三空只因白衣人剑下留情,才保全了性命,无论别人如何逼问,他也不肯对白衣人剑法之秘密吐露一字,但他眼见中原武林同道,一个个在白衣人剑下丧生,心情实是痛苦已极,这才叫我兼程赶来——唉!侯爷你若已答应,就请快些出手吧!”

  水天姬第一次听到那白衣人的故事,也不觉听得心房砰砰跳动,脱口道:“中原武林中,难道就没有人挡得住他?”王半侠道:“没有!”

  水天姬道:“一个人挡不住,十个百个人总可以宰了他吧?”

  王半侠冷冷道:“此人乃是为了研究武道而来,所寻的也都是有着武人本色的英雄豪杰,这些人虽然死在他剑下,却也是为了‘武道’殉身,若是集合数十人之力将他杀了,岂非令天下英雄耻笑?”

  水天姬叹了口气,道:“耻笑也总比死了要好些吧?”

  方宝儿大声道:“那却不然,有些人宁愿死了,也不愿做见不得人的丑事,那才是宁死不悔的大英雄!”

  王半侠抚了抚他头发,颔首道:“好孩子。”

  紫衣侯微微笑道:“果然是好孩子!”水天姬却喃喃叹道:“什么好孩子?我瞧只是个傻孩子!”

  王半侠道:“闲话少说,侯爷若要出手,此刻便该去了。”

  紫衣侯默然半晌,自身畔美女手中,取过一柄长剑。这里到处俱是富贵景象,连他身畔少女所佩的珠宝,也无一件不是价值连城之物,唯有这柄长剑,剑鞘却是简陋已极,紫衣侯双手把玩着长剑,又沉吟半晌,突然向那马脸岑陬招手道:“你过来。”

  马脸岑陬早已被方才那一连串发生的奇事,惊得几乎忘了自己置身何地,闻言又是一惊,道:“侯——侯爷有何吩咐?”他心里虽不愿过去,但脚步却已不由自主向前移动。

  紫衣侯缓缓道:“我说到三字,便要向你击出一剑,你若能躲过,我便和你同回大宛,你若躲不过,我这一剑也不伤你性命,只是却要劳动你去一趟中原,为我办一件事。”

  岑陬又惊又喜,道:“只是一剑?”

  紫衣侯道:“一剑!击向你“肩井”以下,“乳泉”之上七处穴道,绝无第二招后着!”

  岑陬暗喜忖道:“他事先将部位都告知了我,再击出一剑,我又不是死人,还怕躲不过?”当下大声道:“好!”紫衣侯道:“一——二——”

  岑陬早已顿住脚步,双目凝注着紫衣侯掌中长剑。

  紫衣侯道:“三!”身子不动,缓缓一剑刺出。

  这一剑不但去势缓慢,剑式平凡,而且明明够不上部位,岑陬纵然不避不闪,这一剑也刺不着他。岑陬怔了一怔:“这算什么?”

  那知他心念还未转完,这缓慢平凡的一剑,突然幻起光幕,明明够不上的部位,也变得恰巧够得上了。

  众人但觉眼前一阵青光闪动,但闻岑陬一声惊呼,紫衣侯长剑已然回鞘,岑陬虽未倒下,身上却多了七道血口。谁也瞧不清紫衣侯一剑怎会将人家刺伤七道血口,而且分散在左、右双肩,胸、腹、胁下各处。

  岑陬一张马脸,顿时变得苍白,似已呆在地上,不知动弹,那“千金球”更是骇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乘人不备,竟悄悄溜了。

  紫衣侯缓缓道:“这位岑兄已被我剑尖点中穴道——”

  胡不愁听他竟能以剑尖点穴,不禁失声惊叹。紫衣侯接道:“你们可将他带去那白衣剑客处,要那白衣剑客,瞧瞧他的伤口,就说这出剑伤他的人,已在东海之滨相候,请白衣剑客来此一战。”

  王半侠皱眉道:“侯爷,你自己去一趟岂非方便得多?”

  紫衣侯苦笑一声,道:“十余年前,我比剑败于一人之手时,便曾发下重誓,此生绝不再踏上陆地一步。”

  王半侠耸然动容道:“当今天下有谁的剑法能胜得了你?”

  紫衣侯缓缓叹道:“只在天地间,云深不知处——”

  王半侠黯然半晌,道:“那白衣人不来又当如何?”

  紫衣侯道:“他若真是为了‘武道’而来,见了岑陬身上七处伤口,无论如何,也要与我一战,否则他便是以‘武道’两字,作为杀人的借口,你们便不妨集合群豪之力,乱刀将他杀了!”

  王半侠瞧了岑陬几眼,长叹道:“好生生的要咱们带着这匹死马走路,胡不愁,这可得交给你了。”

  ***

  晓雾迷蒙,洛阳城城碟之上,动也不动地坐着个白衣人,唯有满头长发,在风中不住飞舞。他身后斜背着一柄六尺长剑,齐眉勒着根白麻布带,铁青的面孔,在浓雾中看来,实是说不出的凄清诡异,目光痴痴地望着沉睡在浓雾中的洛阳城,望着那千椽万瓦,千门万户,眉宇间满含萧索寂寞之意,似在感慨这十丈红尘之中,竟无一人能是他的对手。

  一线阳光破雾而出,白衣人缓缓长身而起,缓缓走下城碟,向西而行,每走一步,相隔仍是一尺七寸。

  洛阳城西,蜿蜒着一条碎石道路,两旁林木浓密,此刻仍似静寂无人,但若仔细观望,便可瞧出每棵树下,都垂手肃立着一个白衣大汉,人人俱是神情沉重,如临大敌,又如在等候贵宾一般。

  道路尽头,便是一片广大的庄院,一眼望去,庄院中人似都沉睡未醒,是以听不到半句人声。但若踏入庄门,便可瞧出这一片庄院之中,到处都有人走动,但人们即使对面相遇,也绝不说出半个字来。

  大厅中所有家具俱已搬去,偌大的厅堂,看来实是阴森黝暗,不可名状,突然九个白衣人鱼贯而入,一排靠墙坐下。这九人高矮有别,老幼不一,但神情间都带着种壮烈之气,九人手边各自提着个青布袋子,十八道目光一齐望着门外,只见门外浓雾渐薄,终于有一道阳光,破雾而出,中央一人沉声道:“时候快到了——”话犹未了,已有一只信鸽箭一般飞入大厅,九人对望一眼,不再说话,

  这时白衣人已走上了两畔松柏夹道的碎石道路,突听一声霹雷般大喝,道旁两百九十七人同时喝道:“迎驾——”两百九十七柄鬼头大刀,同时拔出,在树下架成一片刀山,声势之壮,端的无与伦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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