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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居鲁士满脸吃惊之色,道:“你,从那里来的?”

  那居鲁大士道:“我,安息大王叫我来的,还带来礼物。”双手一拍,四个白衣黄发人抬着两只大箱子走了进来。

  居鲁士叽哩咕噜,说了一连串波斯语,居鲁大士却道:“在汉人地方,不能说人听不懂的话。”

  居鲁士又着急,又跺足,道:“这礼物是我带来的,我——我是使,你不是——”居鲁大士道:“你吃屎,我不吃。”

  这两人一扰一闹,众人已是笑得直不起腰来,却又不禁吃惊诧异,这安息使臣,怎会弄出两个人来互争真假?

  铃儿大叫道:“我家侯爷已被你们吵得头痛了,你俩人如要争论,到一边去,吵个明白再来!”

  居鲁大士道:“不错不错——”拉着居鲁士,走到一旁,两人叽哩咕噜,又吵又闹,居鲁士只是跳脚,突觉胁下一麻,身子立刻软绵绵不能动弹,居鲁大士笑道:“好,你知道错,不吵了,坐着休息休息吧!”将居鲁士一推,居鲁士身不由主,倒在角落里坐下,瞪大了两只眼睛,口中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

  那边紫衣侯道:“马嘶鸟语,实在烦人,换个说人话的出来。”铃儿瞧了瞧木郎君,笑道:“你是说人话的么?”

  木郎君直挺挺站起,手提包袱,走了出来,道:“今日大宛、安息、身毒、交趾等异邦,俱有人来,可见尊候之名,实是四海所钦,在下带来之礼物虽不能与异邦异宝相比,亦望尊侯笑纳。”

  铃儿笑道:“果然是人话,你求什么?说吧!”

  木郎君打开包袱,满堂宝光辉映,映得木郎君更是颜色如木,方宝儿见了他就生气,忍不住的做了个鬼脸。但木郎君那里瞧得见方宝儿,只是沉声道:“在下木郎君,来自东方青木宫,家父木王——”

  紫衣侯缓缓道:“不用背家谱了,你的来历我知道。”

  木郎君道:“家父日前不慎被白水宫妖女所伤,全身溃烂,神功将散,普天之下,唯有尊侯所藏之‘大风膏’可治此伤,是以在下不远千里而来,带来敝宫之珍宝,求尊候赐给些灵药。”

  紫衣侯懒洋洋笑道:“青木宫主人昔日领袖天下绿林,这批珍宝,只怕不是自宫中带出来的吧?”

  木郎君道:“无论如何,这总是在下一番心意。”他面上神色不动,只因他容貌如木,纵然脸红,别人也瞧不出。

  紫衣侯缓缓道:“话也有理,此事又非困难——”

  突听一人大嚷道:“不行不行,困难困难——”一个人兔鹿般连蹦带跳赶了过来,竟是那居鲁大士。

  木郎君大怒道:“夷狄野人,也敢来多事?”

  居鲁大士理也不理他,向紫衣侯长揖道:“吾等请求在先,尊侯总得先看了咱们礼物,决定是否答应吾等请求之后,才能答应他的。”他话声听来虽仍别别扭扭,但倒也十分通顺。木郎君怒道:“为什么?”

  铃儿久闻那安息国人手工精巧,早已想瞧瞧他们带来是些什么奇巧之物,此刻便笑道:“让他们远道来客先说说有何妨?反正你也不着急在这一时。”木郎君冷“哼”一声,忍住怒气,退到一旁。

  只见居鲁大士拍掌命人抬来第一口箱子,笑道:“尊侯此地布设虽如天宫,但还嫌少了样东西。”

  铃儿忍不住问道:“是什么?”

  居鲁大士启开箱子,自箱子里拿出一条地毡,命大汉倒展将开来,只见那地毡光华闪闪,也瞧不出是什么质料织成的,上面织着的乃是安息后宫行乐图,将千百个人物,织得栩栩如生,神情各有不同,男人有的醉态可掬,有的举杯欢饮,有的怀抱美女,有的惺忪着醉眼瞧着筵前的歌舞。那女的却是一个个娇美妖艳,体态婀娜,眉宇间所带的风情,令人见了更是心旌摇荡,难以自主。

  厅中无论长幼老少,不知不觉间都瞧得痴了,就连紫衣侯也不禁喟然叹道:“安息国人手工之巧,当真巧夺天工。”

  居鲁大士缓缓道:“吾国之人手织地毡,代代相传,每家各有秘传绝艺,这幅地毡却是吾国大君集合国中所有巧匠共一百七十余人,耗资千万以上,费了三年之力,方自织成,敢说普天之下,只此一条而已,贵地若是铺上这条地毡,便是皇宫院内也要相形见绌了。”

  铃儿动容道:“你送的如此重礼,所求是什么?”

  居鲁大士笑道:“这礼物也算不了什么,更妙的还在后头。”举手一拍,大汉们又将第二口箱子抬来。众人见了这条地毡如此珍贵,都不禁动了好奇之心,忍不住想瞧瞧这第二口箱子的宝贝是什么?

  紫衣侯却缓缓摇头:“你先说出要求,再瞧也不迟。”

  居鲁大士笑道:“尊侯是怕吾等所求又是与大宛国人相同,是以不愿先看,免得看了心动,是么?”

  紫衣侯道:“你倒聪明——”

  居鲁大士道:“尊侯此等民族大义,吾等好不相敬,但尊侯只管放心,吾等所求,只是求尊侯三年内莫将那‘大风膏’送给任何一人。”

  这安息使者,不远千里而来,送上如此重宝,所求的竟只是这么件事,众人都不禁听得一楞。角落中那已被点了穴道的居鲁士,更是听得满头青筋暴露,眼睛瞪得滚圆,几乎要冒出火来。

  木郎君忽喝道:“好混账的东西,莫非专门要和我捣乱么?”

  铃儿拉住了他,笑道:“反正我家侯爷也未见答应于他,先瞧瞧他箱子里是什么又有何妨?”木郎君道:“但——”

  铃儿面色一沉,道:“我家侯爷若是要答应他,你阻拦又有何用?”木郎君虽明知她是想瞧箱中之物,但听了这话也无奈何,只得含恨忍住怒气。铃儿眼睛一瞪居鲁大士,道:“还不打开箱子,等什么?”

  居鲁大士道:“是!”

  箱盖子一启,箱子里立刻传出一阵悠扬的乐声,一个身长不及三尺的侏儒,手捧五弦琴,当先跃了出来,随地滚了五个筋斗,滚到紫衣侯面前,叩了三个头,跃到一旁,挥弦作乐。这侏儒身形虽如婴儿,但面容已如成人,众人见了,已是啧啧称奇,谁也想不到箱子里竟有个活人。

  那知这侏儒跃出,箱子中竟缓缓伸出一只玉手,五指纤纤,美胜春葱,白玉般的手腕上,系着一串金铃。铃声一振,玉手伸出,露出了藕一般手臂,接着,一个身披纯白轻纱,满头环佩叮当的美人,随着那轻柔的乐声,自箱子里婀娜而起。

  只见她满头长发,有如金般颜色,一双媚极、艳极的眼波,带着翡翠般绿色,那身上肌肤,却有如白玉一般,粉光致致,温香滑腻,她随着乐声起舞,那窈窕诱人的身子,当真是柔若无骨,轻纱衫中,隐约可见她浑圆小巧的腰肢,正在一阵阵轻微地颤动——

  如此尤物,纵是女子见了,也难免要心旌神摇,不能自主,何况男子?一个个更是瞪大了眼睛,瞧得移不开目光。

  就连方宝儿也不觉瞧得出神,暗叹忖道:“想不到夷狄之邦,也有如此美女,当真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女人,再无——”,突觉一只小手,掩住了他的眼睛,小公主在他手上划道:“不许你看。”过了半晌,又划道:“这女人好不要脸。”方宝儿虽是好笑,但小公主越是说这女子“好不要脸”,他却越是想看,只可惜小公主手掌竟是再也不肯放开。

  乐声越来越急,那金发美人舞姿也越来越是诱人。

  其实方宝儿年龄还小,真的瞧见了,也未见如何,但此刻耳朵听见乐声,眼睛瞧不到,反而有些心动,恨不得在小公主的小手上咬上一口——这正是天下男人的心理,瞧不见的总比瞧见的好。

  轻纱飘飞,玉肌隐约,一阵阵迷人的香气,随着她冶荡的舞姿飘散在大厅间,众人俱都瞧得目眩神迷,神魂飘荡。忽然间,乐声停顿,金发美人双手前伸,拜伏在地,那莹玉般的肌肤上,已有一粒粒珍珠般的汗珠。那丰满的胴体,却犹在不住轻轻颤动——

  良久良久,众人方自长长喘出口气,只听居鲁大士笑道:“此乃吾国第一美女,不但姿色无双,歌舞俱绝,而且还另有——”哈哈一笑,不再说了,男人们自是知道他言外之意,不禁更是心动。女人们虽然装着不懂,其实心里也知道得清清楚楚,真的不懂的,恐怕只有方宝儿与小公主。

  突听铃儿冷笑一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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