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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只见龙布诗身子一震,面色大变,惊呼道:“你!你便是南宫永乐,你……你……你就是使得叶秋白恨我一生的——那青衫蒙面人!”

  “诸神岛主”南宫永乐拚命抵抗着狂风海浪,他心中的思潮,他正如狂风海浪一般,汹涌起伏。

  他嘶声说道:“不错,南宫永乐便是那青衫蒙面人,四十余年前,那时我初见叶秋白之面,便已深深爱上了她,竟忘了我已有了妻子,更忘了我即将要远离人间,来忍受这愁煞的孤独寂寞。

  “但那时你和叶秋白在江湖中已有璧人之称,我又妒又恨,便全心全意地去破坏你们,那些江湖中人,自然不会有人猜出是我做的,只因江湖中谁也不知道‘南宫世家’的大公子会有一身惊人的武功。

  “你与叶秋白反目成仇之时,也正是我离家远赴海外之时,我内心愁苦,不可发泄,决心与人间完全隔离,便狠心杀了妻儿。”

  一阵狂风刮过,他最后这句话便与震耳的海涛声一齐发出。南宫平只觉一阵寒意,直上心头。

  龙布诗恨声道:“你虽隔绝了人间,却害得我好苦!”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便要举掌击去!

  南宫永乐大喝道:“且慢,你纵要动手,等我话说完了不迟!”

  他脸上一片水湿,亦不知是海浪抑或是泪珠,嘶声接口道:“但我到了岛上,却仍无法忘记人间之事,更无法忘记你们。日子过得越久,往事却更鲜明,叶秋白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更令我永生难以忘却。”

  龙布诗厉叱一声,南宫永乐道:“幸好南宫世家中人,世世代代俱是诸神岛主……”

  南宫平心头又是一震,忍不住截口道:“你……你说什么?”

  南宫永乐道:“这诸神之岛,本是‘南宫世家’所创,我‘南宫世家’每代长子前来,便是要接传岛主之位,这始终是武林中最大的秘密,是以连你都不知道,你初来时我说另有任务给你,便是要待我百年之后,令你传我之位,你于今可知道了么?”

  这许多太大的惊骇,已使得南宫平心头变得麻麻木木,只觉眼前一片茫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龙布诗凄厉地狂笑一声,道:“你接了岛主之位,仍不放过我们,又令人到中原武林,来寻访我们的踪迹,终于在华山之巅寻着了我们,乘我心神慌乱之间,立下毒手,点了我的穴道,将我送到此间,苦苦折磨……”

  南宫永乐道:“我何时苦苦折磨过你,你撒下那漫天大谎,说要在风露中提取食物,我也装作信了,我要你来,只是……只是……唉!只是不愿你在中原,和叶秋白终日相见,我却孤独寂寞的生活在这小岛上,看不到她的影子!”

  龙布诗厉喝一声:“我且问你,你将叶秋白藏到哪里去了?”

  南宫永乐木然呆了半晌,缓缓道:“叶秋白……她……她已坠下华山之巅,连尸骨都无法寻觅,我受了刺激之后,才会大失常态……”海涛风雨,使得他语声断续不清。

  龙布诗大喝道:“你说什么?”

  南宫永乐嘶声道:“她已死了!”

  龙布诗身子一震,喃喃道:“死了……真的死了……”突在厉吼一声,手掌一撑船舷,和身扑了上去,一掌拍向南宫永乐头顶。

  南宫永乐一把接过了他的手掌,惨然狂笑道:“好好,你我数十年的仇恨,今日解决了也好!”只听一阵砰砰之声,两人已换了七掌。

  木艇一失平衡之势,立刻随浪抛起,海浪如山压下,船上的包裹,俱都跌落到了海中。

  南宫平双手紧抓船舷,嘶声呼道:“师傅!……伯父,住手……住手!……”

  但这两个老人,哪里还听得到他的呼声,两人双腿俱都不能动弹,四掌却纠缠在一起,目光之中,更充满了火焰般的光芒。

  南宫平又惊又怖,心胸欲裂,他既不能帮他师傅去杀死伯父,亦不能帮他伯父杀死师傅,海面狂风暴雨,他当真是呼地不应,呼天不灵。

  突听龙布诗、南宫永乐齐地大喝一声,接着一个海浪抛起!

  木艇一侧,南宫平一声惊呼尚未出口,便已落入海中!

  接连几个海浪打来,打得他再也不能挣扎,心中惨然一叹:“别了!”许多亲人的身影,一齐在他脑海中闪过,他人已沉入海水,半昏半醒之间,只觉掌上触着一物,他也不分辨那是什么,下意识地反手一把抓住,便再也不肯放松!

  一片骄阳,映得海面上闪动着千万条黄金色的光芒,阵阵海风,吹得海岸上千百株椰树婆娑作响。

  一片黄金色的沙滩上,本来渺无人迹,但此刻那无情的海浪,竟突然多情地送上了一条躯体,只见这躯体牙关紧咬,双目紧闭,也不知是生是死,他颔下虽然生满了短须,但眉目间却仍甚是年少,他双掌紧紧抓着一只木箱,十指都已嵌入木里。

  骄阳越升越高,酷热的阳光,笔直照在这少年的眼帘上。

  他缓缓睁开眼帘,阳光刺目,他想抬手去遮盖阳光,但是他手指嵌在木箱里,一时间竟挣脱不开。

  他挣扎着坐起身子,吐出几口惨碧的海水,站了起来,环目四望一眼,面上仍是一片空白,只因已经过一次大的惊骇与刺激。

  他,南宫平,又一次逃脱了死神的掌握,但是他已是精疲力竭,心如死灰,在这无人的荒岛上,还能有几分生机?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极力不去回忆往事,他不敢去判断他师傅以及他伯父的生死,他便不敢猜测自己以后的生命会如何发展,只因命运似已注定了他要在一个无人的荒岛上做一个孤寂的野人,以至老死。生命中绚烂的色彩,在他说来,似乎都已成了过去,此后有的只是一连串灰色黯淡的日子。

  他不耐阳光,走向树阴,数十株椰树之后,有一个小小的山坡,山坡上是一片浓密的绿林。

  南宫平踉跄而行,椰树林后沙滩已尽,那干燥的黄泥地上,浓密的树林边,赫然竟有一只长约三尺的奇形足印!

  在这无人的荒岛上,竟有如此巨大的脚印,南宫平心头一懔,凝目望去,只见那足印只有三只尖尖的足趾,彷佛鸟爪,但足掌长方,脚跟浑圆,却又宛如人类,他忍不住急步掠去,想到那足印边,看个仔细。

  哪知他脚步尚未站稳,泥地突地向下陷落,原来这足印边,竟有一个丈余方圆的陷阱,他双足踏空,心头大惊,双臂一震,手掌搭住了陷阱的边缘,身躯直跃而上,他不敢再在附近落足,猛提一口真气,嗖地窜入了树林,突觉足下一绊,两条树枝,蓦地自地上弹了起来,他真力立竭,这树枝又甚是强韧,他身不由己,直被弹起一丈开外!

  大惊之下,他奋身一转,想落足到下面的一株巨树之上。

  哪知他身形还未掠上,这株巨树浓密的木叶中,突地又射出一支木箭,原来左面树枝一弹,立刻震动了右面树上的一条柔枝,这条柔枝轻轻一扫,便扫在旁边一张以树枝为背,巨藤为弦的木弓的弓弦上,弓弦一响,木箭射出!

  南宫平连遭惊险,连次纵身,气力实已不济,勉强躲过了这支木箭,斜斜落了下来,哪知他脚尖一点,便知道地上又是一个陷阱,他纵然用尽全力,也无力再次跃上,一声不好,还未说出,他身形便已笔直落下了三尺,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原来这陷阱不但极深极阔,而且阱底还积着深约七尺的海水,纵是轻功高手,只要落入这陷阱之中,一时半刻之间,也无法能脱身而出。

  那支射出的木箭,去势未绝,“蓬”地一声,射在一块木板上,这木块向前一震,撞上了另一块木板的下端,第二块木板,便立刻向前倒了下来,砰然一声大震,重重地落到地上,竟是一面盖子,恰巧将陷阱盖得严丝合缝。

  南宫平全身都已被海水淹没,勉强垫起足尖,头面才能露出,木板一盖,陷阱中便已成了漆黑一片,他心中惊疑交集,悚然忖道:“想不到这荒岛上竟有人类,看这陷阱机关重重,建造得如此精妙,显然不是用来捕捉野兽,而是用来对付身具一流轻功的武林高手,他不但将一切机关,都造得天衣无缝,而且对来人身形起落的位置,都计算得清清楚楚,难道这陷阱便是用来对付我的,但又有谁知道我会到这荒岛上来?若非对付我的,这陷阱怎能制作得如此精确?”

  要知他轻功若是再强几分,他便不会落入这陷阱里,他轻功若是再弱几分,纵然早就入伏,却也不会落入这个陷阱之中。

  他再也猜不出制作这陷阱之人究竟是谁,更猜不出这陷阱究竟是为了对付何人而制,一时之间,他心头便不禁充满了猜疑和恐怖,神秘的暗中敌人,永远比世上任何强敌都要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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