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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得意夫人再也想不到他敢抱起自己,一时不防,竟被这汉子两条铁一般的手臂抱在怀里,只觉这汉子浑身淫烫,充满了热力,心神竟也不禁随之一荡,她本就生性奇淫,此刻不怒反笑,咯咯笑道:“死人……”竟被那大汉和身压到地上。

  赵振东目光一凛,“唰”地掠了过来,翻腕拔出一把匕首,嗖地一刀,直刺入那大汉的背脊上,厉声道:“你敢对夫人无礼!”

  那大汉厉吼一声,翻身死去,得意夫人满面红晕,站了起来,道:“谁要你杀死他的?”

  赵振东呆了呆,得意夫人轻笑道:“噢,我知道了,你是在吃醋!”笑语盈盈中,突地反手一掌将赵振东打在地上滚了两滚。

  得意夫人笑声顿住,目光冷冷一扫,她已在甲板上所有的汉子面上各个望了一眼,厉声道:“你们只要好生听话,我谁也不会亏待你们,但是谁也不能吃醋,知道了么?”走到赵振东面前,缓缓伸出手掌。

  赵振东面色惨变,却不敢闪避。

  哪知她竟在他面上轻抚了一下,突又笑道:“将那厮尸体抛下海去,好生去掌舵,知道了么?”

  赵振东如蒙大赦,唯唯去了!

  南宫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深深叹息一声,落在这种女人手里,当真是生不如死。

  只见那癞子已捧着一面托盘,自舱底钻了出来,托盘上六碗菜肴,果真做得十分精美,浓烈的香气,飘荡在海风之间。

  得意夫人道:“今日菜饭就开在甲板上,我要一面吃饭,一面来看风老头子的把戏。”

  那几条大汉如奉纶音,立时间便摆好桌椅,得意夫人端起一杯酒,举到风漫天的面前,道:“香么?”又端起一盘茶,在南宫平等三人面前晃了一晃。

  那怪物“七哥”白牙森森,眼中几已冒出火来。

  得意夫人,将丝囊一摇,笑道:“不要怕,我此刻已变了主意,我要你们先受一受饥渴的折磨,然后再来尝那欲火焚身的滋味,”挥手道:“把舵暂且先缚在舷上,你们都来喝我的庆功之酒。”

  此刻船上除了南宫平三人外,已只剩下七人,合将过来,恰好坐满一桌,只是这些“海豹帮”的汉子平日虽然凶酷,但见到得意夫人这样的人物,哪里还敢落坐,但目光偶一触及得意夫人的眼波,却又不禁心旌摇摇,不能自主。

  海天遥澜,一碧万里,临风饮酒,本可说是人生一大乐事,何况,得意夫人此刻竟将自己平生唯一的强仇大敌制住,心里更是乐不可支,举杯笑道:“风漫天呀风漫天,想当年你火焚‘万兽山庄’,赶得我无家可归,是何等的威风,两月前在‘南宫山庄’,你三言两语,便险些害得我一命丧身,又是何等的煞气,但今日你的威风煞气,又在哪里?想来我得意夫人,生平还是得意的事多,失意的事少哩!”她一面得意而言,三杯酒已入喉,双颊间隐现红晕,秋波中更是水光漾漾。

  “海豹帮”那些吃大块肉、喝大碗酒的朋友,更是早已醉意醺然,畏惧之心被酒意一冲,便冲去了七分,行止之间,自就放肆起来。

  那癞子爬上爬下,端菜取酒,虽然累得气喘咻咻,一双眼睛,却忘不了不时死盯得意夫人两眼。

  此时此景,此时此刻,南宫平心中当真是万念交集,亦不知是该痛哭一场,还是该狂笑几声。突见得意夫人一掠鬓发,缓步走到他身前,上下打量他几眼,娇笑道:“小弟弟,你今年有多大了?”

  南宫平切齿不语,得意夫人笑道:“年纪轻轻地死了,岂非可惜得很,你若是肯乖乖地来听姐姐的话,说不定……”突听一阵“叮当”乱响,杯盘碗盏,俱都倾倒,那七条汉子,竟也都跌倒在地上,有如醉死了一般。

  得意夫人眼皮一转,笑道:“好没用的东西,三杯酒就醉倒了……”

  言犹未了,突地变色道:“不好!”嗖地一步,掠到那癞子身侧,纤掌如电,疾地刁住了那癞子的手腕。

  那癞子道:“什……什么事?”

  得意夫人厉声道:“好大胆的奴才,你竟敢在酒中下毒,快将解药拿出,否则……”

  那癞子突地仰天一笑,道:“你终于也发觉了么?只是,却已太迟了!”

  这正是得意夫人自己方才说出的话,她此刻自己听了,亦是容颜惨变。

  南宫平、风漫天齐地精神一振。

  只听那癞子笑道:“这本是你们给我的药,我再拿来给你们吃,岂非天经地义之事?”

  狂笑声中,得意夫人的身子已倒在地上!

  那癞子咯咯笑道:“得意夫人,你得意的时候,未免也太短了些。”但言行举止,仍是痴痴呆呆,蒙蒙瞳瞳。

  南宫平暗叹忖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这样一条猥琐的汉子,却有如此机智,但除了如此痴呆的汉子之外,又有谁能将那么精明的‘得意夫人’骗得过?”

  为何聪明人常会上呆子的当?为何呆子若要骗人,总是特别容易?只因人们若是太过聪明,别人见了他便要加意提防,但人们见了呆子,自然便不会再有防范之心。

  南宫平此刻的心念,正是本着这个道理。

  那癞子蹒跚着过来,为南宫平等三人解开了绳索,但南宫平等穴道被点,仍是动弹不得。

  风漫天道:“大恩不敢言谢,但望阁下再为在下等解开穴道。”言语间十分恭谨。

  那癞子却痴痴笑道:“什么穴道?”

  风漫天长叹一声,道:“阁下既是真人不露相,在下也无法相强!”

  南宫平忖道:“此人虽有一颗正直侠义之心,又偶然骗过了得意夫人,但终却不过只是个俗子而已,风漫天怎地定要说他是个高人?”

  只听风漫天仔仔细细将解救穴道的方法说了出来,那癞子伏在南宫平身上,依样画葫芦,风漫天说一句,他便做一样,但饶是这样,他还是多费了许多冤枉手脚,累得气喘咻咻。

  南宫平只觉一阵阵酸臭之气,扑鼻而来,实是令人不可忍受,那一双手掌,更是满藏油垢,他平生所见的脏人虽然不多,但此人却可算是第一,穴道一解,不由自主地,一掌将之推开。

  那癞子踉跄后退几步,扑地坐到舱板上。

  风漫天面色一沉,道:“你嫌他脏么?若没有他这样的脏人,你这样的聪明人早已喂了鱼了。”

  那癞子连连赔笑道:“小的本来就脏,怨不得公子嫌弃。”

  南宫平方才那一掌本非有意推出,此刻心里更大是羞愧,一面解开了风漫天的穴道,一面赶紧去扶起那癞子。

  那癞子惶声道:“不敢当不敢当,莫要弄脏了公子的手。”

  南宫平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惭愧。

  风漫天也不理他,大声道:“我风漫天一生未曾向人下跪,但今日……”忽然跪到地上,向那癞子下拜。

  那癞子惊惶之下,也拜了下去。

  风漫天道:“我拜的不是阁下救了我的性命,而是拜阁下使我不至羞辱而死!”

  那癞子结结巴巴却说不出话来:

  南宫平一生之中,心里从未有此刻这般惭愧,只因他一生之中,委实也未曾做过有背良心之事,当下亦自期期艾艾,感激了一番。

  那癞子连声:“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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