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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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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直到现在才看见小马,年纪大的吃吃地问:“他真的让我们走?” 小马道:“你们能够义气,他为什么不能够义气?” 两个人还不太相信。 小马道:“你们不用怕他骂人,只有他在觉得自己很够义气的时候,他才会骂人。”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再同时看看小马,就一起走了。 不是走,是逃。逃得比两匹被人抽了三百六十下的快马还要快十倍。 小马笑了。门帘里没有声音。 小马笑道:“想不到你这条专剥人皮的瘦猪,还有被感动的时候。” 门帘里的人终于忍不住开腔:“瘦猪是你,不是我。” 小马大笑。 门帘里的人又道:“你比我还瘦,比我还像猪。” 小马大笑道:“我至少还有一点比你强。” 门帘里的明知故问:“哪一点?” 小马道:“遇见了我,你就得跟我走。” 他又解释:“跟我走虽然倒霉,不跟我走你就更倒霉。” 谁也不希望自己太倒霉,所以两个皮匠就变成了三个臭皮匠:一个补鞋,一个赖皮,一个剥皮。 九月十二,午后。 晴。 秋天的阳光最艳丽。 艳丽的阳光从正面的窗子里照进来,使得老婆婆的破酒铺看来更破旧,也使得会剥人皮的常老刀看来更可怕。 常老刀通常就叫常剥皮。他的确常常会剥人的皮。 看见了他,老皮立刻走得远远的,不仅远在一丈外,他好像很怕常剥皮会剥他的皮。 无论谁看见常剥皮,都难免会有一种要被剥皮的恐惧。他实在是个很可怕的人,他矮、瘦、干枯,全身的肉加起来也许还没有四两重。 可是他远比一个三百八十八斤的巨人更可怕,他就好像是把刀子——四两重的刀子,也远比三百八十八斤废铁更可怕。 何况这把刀子的刀锋又薄又利,而且又出了鞘——无论谁看见他这个人,都一定会有这种感觉。尤其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通常都会觉得好像有一把刀刺在自己身上——刺在自己身上最痛的地方。 现在蓝兰就有这种感觉,因为常剥皮的眼睛正在瞥着她。 蓝兰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很漂亮的女人不一定很有吸引力。 蓝兰不但漂亮,而且很有吸引力,足以将任何一个看过一眼而远在三百里外的男人,吸引到她面前一寸近的地方来。可是她已经发现这个男人的眼光不同。 别的男人的眼光,只不过是想剥她的衣服;这个男人的眼光,却只不过是想剥她的皮。 想剥衣服的眼光,女人可以忍受,随便任何女人都可以忍受,只要并不是真的剥,就可以忍受。 想剥皮的眼光,女人可就有点受不了,随便哪种女人都受不了。 所以蓝兰在看着小马,问道:“常先生是不是也肯跟我们一起过狼山?” 小马道:“他一定肯。” 蓝兰道:“你有把握?” 小马道:“有。” 小马道:“为什么?” 小马道:“因为他让章长腿变成了没有腿。” 蓝兰道:“章长腿也是狼人?” 小马道:“不是。” 张聋子道:“他只不过是柳大脚的老情人。” 蓝兰道:“柳大脚是谁?” 张聋子道:“狼人有公也有母,柳大脚就是母狼中最凶狠的一个!” 蓝兰笑道:“长腿配大脚,倒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小马道:“所以现在长腿变成了没有腿,柳大脚一定生气得很,就算常老刀不上狼山,柳大脚也一定会下山来找他的。” 蓝兰眼珠子转了转,道:“他上了狼山,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小马道:“常老刀不是羊,也不是老皮,他既然敢动章长腿,就一定已打定主意,要让柳大脚也变成没有脚。” 张聋子道:“常老刀一向干净利落,要斩草就得除根,绝不能留下后患。” 常剥皮一直在听着,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忽然道:“十万两银子,两瓶好酒。” 他不喜欢说话,他说的话一向很少人听得懂。 蓝兰听不懂,可是她看得出小马和张聋子都懂。 张聋子道:“这就是他的条件。” 蓝兰道:“要他上狼山,就得先送他十万两银子、两瓶好酒?” 张聋子道:“不错。” 他又补充:“银子一两都不能少,酒也一定是最好的。常老刀开出来的条件,从来不打折扣。” 小马道:“可是这些东西绝不是他自己要的,他并不喜欢喝酒。” 张聋子道:“他要钱,却一向喜欢用自己的法子。” 他最喜欢用的法子,就是黑吃黑。 小马道:“所以他要这些东西,一定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蓝兰道:“为了谁?” 小马没有回答,张聋子也没有——因为他们都不知道。 蓝兰也不再问,更不考虑,站起来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十万两银票和两瓶最好的女儿红。 她是个女人,可是她做事比无数男人痛快得多。 常剥皮只看了她一眼,连一个字都没有说,用一只手接起了两瓶酒,两根手指拈起了银票,站起来就走。 不是走出去,是走进去。 走进了后面老婆婆住的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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