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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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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察巴那忽然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不能去,绝对不能去了。” 小方茫然问:“不能到哪里去?” “我本来已经决定,只要有吕三的下落,就叫你率领我的属下发动攻击。”班察巴那道:“但是现在你已经不能去了。” “为什么?”小方问。 “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有齐小燕和独孤痴在那里,你去岂非是送死。” 小方沉默,又过了很久很久,忽然笑了。忽然问班察巴那:“像我们这种人,死了之后会不会下地狱?” 班察巴那不能回答,也不愿回答。但是他说:“我只知道我们一定有很多的朋友在地狱里,所以如果我死了,我情愿下地狱去。” 小方大笑! “我也一样。”他说:“既然我们已经准备下地狱,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去?” 很多人都喜欢笑。 有很多被人喜爱,受人欢迎的人都喜欢笑。 因为笑就像是最珍贵的胭脂花粉香料,不但能使自己芬芳美丽,也能使别人愉快。 可是笑也有很多种。 有的人以狂歌当笑,有的人以狂笑当歌,有些人的笑甚至比痛哭更悲伤,有些人的笑也许比怒吼更愤怒。 等到小方笑完了,班察巴那忽然问吕恭:“你平常是不是常常笑?” “我不常笑。” “为什么?” “因为我常常都笑不出。”吕恭说:“就是有时我想笑,也不能笑,不敢笑。” 班察巴那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说出句很奇怪的话:“那么我希望你现在赶快多笑笑,”他说:“就算你不想笑,也应该笑一笑。”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如果不笑,以后就真想笑,恐怕也笑不出了。” 吕恭确实想笑一笑,但是他脸上的肌肉已忽然僵硬。 “为什么?”他又问。 班察巴那反问他:“你有没有看见死人笑过?” “没有。” “你当然没有。”班察巴那的声音冰冷:“因为只有死人才是真正笑不出的。” “但是现在我好像还没有死。” “不错,现在你当然还没有死,”班察巴那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还会让你活多久。” 吕恭的脸色没有变,因为他的脸色已经没法子变得更难看了。 变色的是小方,他忍不住问班察巴那:“你要他死?” “每个人都会死的,”班察巴那淡淡的说:“迟一点死又有何益?早一点死又有何妨?” “可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有些事我也想不通。” “什么事?” “有很多事我都想不通。”班察巴那说:“最主要的一点是,我想不通吕三为什么要派他这么样一个人来把我们留下来?” “你认为是他把我们留下来的?” “当然是。”班察巴那道:“只有他这种人才能把我们留下来。” “为什么?” “因为他不但规矩有礼,而且偶尔会说些真心话。”班察巴那道:“只有真诚的人,才能把我们留住。” 他问小方:“但是吕三为什么要把我们留在这里呢?是因为他深怕我们再追踪下去?还是因为他已经在这里布下了埋伏?” 河滨的确有很多人。有的在生火,有的在烧水,有的在打杂。炒菜的人更多,因为每一样家常菜都是由一个特别会炒这样菜的人炒出来的。 班察巴那环顾左右:“杀人如麻的武林高手并不一定会生火打杂烧水,也不一定会炒烂糊的菜肉丝。可是会生火打杂烧水炒肉丝的人,也未必就不是杀人如麻的武林高手。”他问小方:“你说对不对?” 小方不能说不对。 班察巴那看看一个正在用火钳夹炭的青衣秃顶中年壮汉。 “这个人也许就是位武林高手。他手里的火钳子说不定就是种极厉害霸道的外门兵器。”他说:“替我做葱泥烤肉的那个人,平时经常烤的说不定是人肉。” 小方也不能说不可能。 “这些人说不定随时都可能对我们发动攻击,说不定随时都能将我们切成肉丝,烤成烤肉。”班察巴那又问小方:“你说不对?” 小方怎么能说不对? 班察巴那忽然又笑了笑:“可是他们也未必一定会这么做的。这地方也许根本不是个陷阱,那三口棺材也许早已远去,根本不怕我们去追,所以我才更奇怪。” “奇怪什么?” “奇怪吕三为什么要派这么样一位规规矩矩、恭恭敬敬,而且还会说真话的人来把我们留在这里。”班察巴那道:“所以我一直都想问问他。” “你认为他知道?” “也许他也不知道。”班察巴那说:“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说。” 无论谁都相信,吕三的属下,绝对都是守口如瓶的人。 小方相信。 “所以我只有杀了他。”班察巴那叹了口气:“不管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反正他不会说,我就不能不杀他。” 他转过头盯着吕恭:“吕三要你来的时候,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 吕恭居然承认:“三爷确实想到了这一点。” “那他为什么还要派你来?”班察巴那也有点惊奇:“你为什么还肯来?” “三爷要我来,我就来。”吕恭说:“三爷要我去死,我就去死。” 班察巴那举杯:“我佩服他。”他举杯一饮而尽:“无论谁能够让别人为他去死,我都佩服。” 吕恭却笑了笑。 他平时本来常常笑不出来的,这种时候他反而能笑出来了。 “可是三爷算准我不会死的。” “哦?”班察巴那好像更奇怪了:“他真的能算准你不会死?” “真的!” “他凭什么如此有把握?” “因为三爷算准,像两位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一定不会杀我这样一个小人。”吕恭说:“而且两位就算杀了我也没有用。” “你活着对我们又有什么用?” “也许没有用。”吕恭说:“也许还有一点。” “哪一点?” 吕恭忽然闭上了嘴,连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他活着也许已经没有用了,也许还有一点。 ——现在他虽然不说出来,以后也许会说出来。 ——可是现在他如果死了,以后就永远不会说出来了。 班察巴那又举杯:“我也佩服你,因为你实在是个聪明人。我一向很佩服聪明人,从来都不愿杀聪明人。”他叹了口气:“只不过我偶尔也杀过几个。” 他忽然问小方:“你猜我会不会杀他?” 就在班察巴那问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就是在同一瞬间,也有一个人用这个同样的问题问另外一个人。 问这个问题的人,这时候正站在河流对岸山坡上,岩石间,树丛里,一间很隐秘的小屋里,一扇很隐秘的小窗前。 这个人距离班察巴那很远很远。 班察巴那看不见他。可是班察巴那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很清楚,甚至连班察巴那说的话他都好像能听得见。 这个人就是吕三。 河流对岸的山坡上,岩石间,树丛里,有一栋隐秘的小屋。 一栋别人很难发现的小木屋。 就算有人发现了,也没有人会注意的。因为从外表上看来,这栋小木屋绝没有一点能够让人注意的地方。 就算有迷路的旅客猎人,在无意间闯了进去,也不会发现这间小木屋有什么特别之处。更不会想到“富贵神仙”吕三会在这里。 但是吕三就在这木屋里。 不但吕三在,齐小燕也在。 木屋是用坚实而干燥的松木板搭成的,没有漆。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木屋里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木板桌,三张木板凳,一个木板柜,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 如果你常常在山野丛林间走动,你一定常常会看到一些这样的木屋。 一些樵夫、猎户、隐士和被放逐的人,住的地方通常都是这样子的。 可是这栋木屋不同。 这栋木屋不是樵夫、猎户的居所,也不是任何人的隐居处。 这间木屋是吕三的秘窟,甚至可以算是吕三最主要的秘窟之一。 木板桌也没有漆。 齐小燕坐在木桌旁一张没有漆的木板凳上,看着吕三。 她觉得很奇怪。 她一向认为自己是绝顶聪明的人,这世界上很少有她不懂的事。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子的。 可是她看不懂吕三在干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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