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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盛名难副地拳折胫(2)


  杨露禅心无二用,一直扑奔兖州去,到石家岗子访问时,此地确有其人,石光恒说的并非假话,但是石光恒并没有回来。杨露禅为慎重计,暗向当地人打听石光恒的武功、行业、品行,果然是地堂刀名家,只是在家时少,外出时多。杨露禅在兖州候了一个多月,石光恒仍未回来。更向知根知底的探听,才晓得石光恒是被凤阳种德堂尤家聘请了去的,恐怕一年半载未回家。大约此时仍未离开凤阳,还在暗中监视着曾家父子。

  奔波千里,扑空失望,杨露禅十分扫兴。此地离家转近,不由颓然转念,又打算从此丢开手,将借武术成名的念头歇了,老实回家务农也罢。

  杨露禅此念一起,决上归途。由山东往冀南走,路途已近。但他意懒心灰,走起路来,不按程站,只信步慢慢的走。

  行到东昌府地界,天降骤雨。时在午后,天光尚早,前面有一座村庄。杨露禅健步投奔过去,打听此地名叫祁家场,并无店房,只有一家小饭铺可以借宿,杨露禅急急寻过去。

  饭铺前支看吊搭,靠门放着长桌长凳,铺面房的门口,正站着一个年轻的堂倌,腰系蓝围裙,肩卷白抹布,倚门望雨,意很清闲无聊。杨露禅闯进铺内,浑身早已湿透了。小饭铺内没有什么饭客,柜台上仅坐着一个有胡须的人,似是掌柜,正和一个中年瘦子闲谈。

  露禅脱下湿衣来,晾着,要酒要饭,一面吃,一面问他们,这里可以投宿不?回答说是:“可以的,客人这是从哪里来的?”露禅回答了,雨阻心烦,候着饭来,也站在门前看雨。

  那胡子掌柜和中年瘦子仍谈着闲话。山东果然多盗,正说的是邻村闹土匪的事。

  掌柜说:“邻村大户刘十顷家,被匪架去人了。头几天听说来了说票的了,张口要六千串准赎。事情不好办,爷们被绑,还可以赎,这绑去的刘十顷的第二房媳妇,才二十一岁。刘十顷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媳妇教贼架去半个多月,赎回来也不要了。”

  瘦子说:“她娘家可答应吗?”

  掌柜说:“不答应,要打官司哩。打官司也不行,官面上早有告示,绑了票,只准报官剿拿,不许私自取赎。说是越赎,绑架的案子越多了。”

  那瘦子喟然叹道:“可不是!我们那里,一个没出阁的大闺女,刚十七岁,教土匪绑去了。家里的人嫌丢脸,不敢声张。女婿家来了信,要退婚。活气煞人!就像这个闺女自己做不正经事似的,娘婆二家都是一个心思,家里不是没钱,谁也不张罗着赎。谁想过了半年,土匪给送回来了。这一来,他娘家更嫌丢人,女婿家到底把婚书退回来了。”

  掌柜说:“听说这个闺女不是自己吊死了?”

  瘦子道:“可不是,挺好的一个闺女,长的别提多俊哩,性情也安静,竟这么臊死了……”

  杨露禅在旁听着,不觉大为恚怒。

  只听那瘦子说:“刘十顷的二儿媳妇是出嫁的了,又是在婆家被绑的,总还好些吧?”

  掌柜道:“也许好点。”

  瘦子道:“刘十顷家不是还养好些个护院的吗?进来多少土匪,竟教他们架了人去?”

  掌柜说:“护院的倒不少,七个呢,一个中用的也没有。土匪来了十几个,比家中男口还少,可是竟不行,七个护院的干嚷,没人敢下手。平常日子,好肉好饭喂着,出了事,全成废物了。这也怪刘十顷,那一年他要是不把赛金刚宗胜荪辞了,也许不致有这档子事。”

  杨露禅听着留了意,忙问道:“宗胜荪是干什么?”

  那掌柜和瘦子说道:“客人你是外乡人,当然不晓得。提起这位宗爷,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他是给刘十顷护院的教师爷,练就一身的软硬功夫。那一年闹黄灾,这位宗爷就仗着一手一足之力,你猜怎么着?两天一夜的工夫他竟搭救了四五百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这位宗爷不但是个名武师,还是个大侠客哩。要是刘十顷家还有他在,一二十口子土匪,也敢进门哪?早教他赶跑了。”

  杨露禅道:“哦!这个人多大年纪?哪里人?”

  掌柜道:“这个人年纪不大,才三十几岁,听说是直隶宣化府人。莫怪人家有那种能耐,你就瞧他那身子骨吧,虎背熊腰的,个头儿又高又壮。”

  瘦子道:“要不然,人家怎么救好几百人呢。这位宗爷难为他怎么练来,什么功夫都会,吃气、铁布衫、铁沙掌、铁扫帚、单掌开碑,样样都摸得上来。那一年,我亲眼看见他在场院练武,一块大石头,只教他一掌,便劈开了。他会蛤蟆气,又精通水性,说起来神了,这个人简直是武门中一个怪杰,在刘十顷家,给他护院,真不亚如长城一样。谁想侍承不好,人家一跺脚走了。”

  这些话钻入杨露禅耳朵里,登时心痒痒的,急忙追问道:“这位宗师傅竟有这么好的功夫吗?他现在哪里?他可收徒弟吗?”

  掌柜道:“这可说不上来。人家乃是个侠客,讲究走南闯北,仗义游侠,到处为家。他倒是收徒弟,听说他这次出山,就是奉师命,走遍中原,寻访有缘人,传授玄天观武功的。”

  杨露禅又惊又喜,想不到在此时,在此地,途穷望断,居然无意中访出这么一位能人来。只是住脚不晓得,要投拜他,却也枉然。

  正要设法探询,那瘦子却接过话来,脸冲掌柜,闲闲的说道:“你不晓得宗师傅的住处么?我可晓得。前些日子,听说这位宗师傅教观城县沈大户家聘请去教徒弟去了。”

  露禅忙问:“这位沈大户又住在哪里?”

  瘦子扭头看了看露禅,道:“怎么,你这位客人想看看这位奇人吗?”

  露禅忙道:“不是,我不过闲打听。”

  瘦子道:“那就是了。”回头来仍对掌柜说道:“咱们邻村螺狮屯牛老二,就是这位宗师傅的记名弟子,他一定知道宗师傅的住脚的,大概不在观城县里,就在观城县西庄。若说起这位宗师傅,真是天下少有,不愧叫做九牛二虎赛金刚。就说人家那分慷慨,那分本领,实在是个侠客……他的师傅乃是南岳衡山的一位剑侠,名叫云云山人。”

  他又对露禅道:“咱别说他师傅有多大能耐,就说他那三位师兄吧,你猜都是什么人?”

  露禅自然不晓得。

  瘦子瞪着眼说道:“告诉你,他那三位师兄全都不是人!”

  露禅骇然要问,那胡子掌柜接声道:“他那三位师兄,一个是人熊,一个是老猿,一个是苍鹰,有一人来高……”说着用手一比,又道:“这位宗爷乃是小师弟,他的功夫都是老猿教给他的。你说够多么稀奇!”

  饭馆两人见露禅爱听,便一递一声,讲出一段骇人听闻的故事来,把个杨露禅听得热辣辣的。在饭馆借宿一宿,次日开晴,忙去访螺狮屯牛二,向他打听宗胜荪,却极易打听,牛二一点也不拿捏人,把宗师傅的现时住处,告诉了露禅。

  这位奇人现在并未出省,他确已受聘,到观城沈大户家教授两个女徒去了。牛二盛称宗武师的武功,自承是宗武师的记名弟子,跟着又把宗武师的身世艺业,仔仔细细,告诉了杨露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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