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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霹雳童辣手搏燕攫靴 雄娘子衔恨戕师遭疑(3)


  竟在快天亮时,中了薰香,也许是蒙药,原包油水被别的行家转挖了去。这不过是两个小包,已经两人拆包改装过,全是细软,毫不露形,临睡时,两人又都把它枕在头下。并且两人又都是道里人,竟想不出何时被人看破,怎样被人抵盗。原包如故,变成残砖乱草。抵盗的人一点也不客气,居然在包中留下了“双燕凌空共衔玉铃”的记号,似有意嘲笑虎头、么鹅的无能。

  狼叼来,狗抢去,未免欺人太甚!二人焉肯甘休,在当地翻来覆去踏访;吃亏人地生疏,绿林同道又多不熟识,连访数日,终不知凌云双燕是何如人也,别的更不用讲了。虎头老舅这才说:“咱们再麻烦武大哥去吧。”

  于是乎扑到火云庄,给子母神梭添腻来了。

  子母神梭不能推辞,只得出头代访,一晃十来天,也苦无踪迹可寻。那时雄娘子凌云燕也是刚刚窜到江北,开山立柜不久,知他根底的几乎无人。但经武胜文辗转托人扫听,燕踪未得,倒教凌云燕先一步得悉风声了。

  凌云燕一听说“凌风双燕”的记号,立刻盘诘部下,方知是第三支桩一个小头目,名叫包和光的惹出来的麻烦。这事辱人太甚;现在子母神梭还不晓得真相,可是棉花里包不住火,迟早终不免揭穿。似这等劫赃留名,实在有失绿林义气。别的还是小事,单这“凌空双燕”的标记,十足透出挑衅的意味,坐实了自己人的没理。尤其不该的是,包和光转挖的这票油水,不过七八千金;他居然瞒心昧己,匿未交柜。所谓盗亦有道,这举动更违背了山规。

  雄娘子大怒,和师姊白娘子凌霄燕商议,立刻飞传金铃,邀集各支的领袖,计共九个人,齐到第三支桩上开议。白娘子居正座,雄娘子居左,飞铃王苓居右,与包和光等九个头目,坐在一处。饮酒数巡,由白娘子首先发问。起初好好地盘诘他,为什么转劫同道,还留名号?为什么撞采获财,匿不交柜?包和光面含愧色,支吾不对。

  白娘子转问掌金头目:“你事先一点也不知道么?”

  又问第三桩的副头目:“你们都商量好的么?”

  副头目不敢说不晓得,也不敢说晓得,不由嗫嚅起来。

  那掌金头目说道:“当家的宽容包六哥这一节吧,其实是怪他疏忽了。可是他也有不得已,他实在要用这笔钱,办一桩好事。东山下打猎的蔡家遭难,包六爷打算抓一笔钱救救他,也是当家的素日容许的。不过六爷一时怕您怪罪,迟迟疑疑把事办了,总没得对您提。他托我了,我给忘了。这都怨我。”

  掌金头目引咎分谤,替包六卸责,可是雄娘子不信。挥手命掌金头目归座,正色道:“按照咱们公议的山规,弟兄们奉命出去打草谷,得到了采,照例拿七成交柜,外留三成给出力的人提兴。要是弟兄们撞采得红,那算外快,一向可照四六批帐,或五五对分。包六哥你是老手了,难道还不明白?你怎么竟瞒起来?就这几个钱,就买得你坏了义气?再说我们做案留名,不是为出风头,是为教官厅知道咱们,省得牵害良民。你怎么就打劫同道,一点义气也不顾?怎么还留下双燕的记号,是怕人家不骂咱们么?还是教人家跟我姊弟结仇呢?你想想你犯了几过,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雄娘子厉声诘责,自然是一不该劫同道,二不该留名,三不该匿藏。

  包和光起初默然听着,到了末几句,有点承受不住了,忿然说:“我错了,我认!当家的这么说,好像我居心不良故意陷害瓢把子了。我这里擎着,您还问我一个心服口服么?”

  满面通红,站起来了。

  凌云燕喝道:“你往哪里去?你还不服么?抓回来!”

  意思要请山规,责打包六。包六也发怒道:“装得够像了,大家你捧我、我捧你罢了。真个的当强盗本就犯法,咱们把官牌子趁早免了吧。何必拍桌子瞪眼,吓唬猫!”

  包六羞恼硬抗,雄娘子怒火愈炽,必欲加刑。白娘子为维持山规,也申斥包六道:“包六哥,你不等说完,就跳起来吵,你太不象话了!你有错没有!快给我呆着!”

  雄娘子凌云燕一叠声喝命拿出山规来,包六犯了牛性,竟出口恶声,丑言相诋。千不该,万不该,说了一句错话,指着雄娘子道:“男不男,女不女;官不官,贼不贼!美不啧啧的,歇个鸟的吧。你当是唱戏打黄盖哩!”

  说罢掉头往外走。

  雄娘子满面通红,锐声喝道:“好你个畜牲!”

  突然窜起,往包六这边截来。包六回骂道:“好说你个畜牲,你兔小子,太爷不干了!”

  坏了!一句秽语骂着了雄娘子最恼恨的话头上了。“不男不女”一语,已辱他很深;“兔小子”一语更触大忌。雄娘子顺手推翻了坐具,伸手来抓包六,还想按倒地,教他受刑。

  包六误会此意,抖手打出一镖;白娘子急急地一长身,把镖接住,喝道:“包六,你怎么动手?”

  旁边的人齐来拦劝。哪知雄娘子凌云燕身手灵活异常,早从人丛中扑过来。包六急抓起一把椅子打去。雄娘子左手夺过,右手猛掣出短剑。众人惊呼:“别价,别价!”

  已经晚了。一声惊叫,血溅宴间,包六刚刚拔出一把匕首,刚刚一挥,剑已劈到,“克嚓”的一声,半只胳膊掉落地上,掌中还握着那把匕首。整个身子立刻往旁一栽,卧倒在血泊中了。

  白娘子凌霄燕跳过来抓雄娘子,只赶了一个后尾;仅仅抱住凌云燕,夺过了短剑,却没有救得包六。剑猛伤重,包六已然昏死过去。雄娘子恨恨往旁一退,身上溅了许多血点。部下八个首领,面面相觑。白娘子顿足嚷道:“云兄弟,你怎么这样手快?他骂,骂他的去;我们要评的是理。你们快看看,快救救吧!”

  八个头领忙来救治包六,拿药的,找布的,忙做一团。白娘子为安慰众心,亲给裹伤敷治;先把包六搭到一边,拨人服侍;又派一个亲信头领陪伴安慰。一面仍召集部下,问这事该怎么办?二当家固然手急了些,包六的嘴也未免太难。

  那第五位头领忙道:“这事的起因自然是包六哥犯规,刚才这一场也是他先动的手,这就教犯规抗上。这不能怨二当家的。”

  白娘子看着众人的神色,点头说道:“论理儿当然是这么讲了,不过自相残杀,总怨二弟不会御从。二十几岁的人,连几句骂都挨不起么?”

  群盗经白娘子这样说,多半心平气和,遂又议到善后之计。第七位头领说:“包六哥总算犯了条规,在本帮不能呆了。我们等他养好伤,凑点养廉,把他好好送走吧。”

  复经群盗共议,都说只可这样。

  还有对外这一面,凌云燕即将包六处刑,交师姊白娘子办理后;第二步自己立刻赶办还赃。竟将包六的断腕和原盗的赃物,金珠未动,现银照赔,拿来打做一包。他亲自改装,送到子母神梭武胜文的别墅。只叩门投入,便飘然走开,他和子母神梭竟没见面。

  子母神梭代友寻赃不得,两个旧伙伴住在他家,实已无计可施。忽然夜闻剥喙之声,未容开户寻视,便投进东西来。子母神梭提刀急追,未见人影;打开包一看,是一只人手和细软金珠,还留着名帖,画着“凌空双燕”,内说:“失察部下,得罪同道,已加薄惩,追赃返璧。特自登门道歉,三揖遥拜,后会有期。慕名友叩,名正肃。”

  子母神梭反复看这留柬,初犹诧异,终则欣然大悦。对同伴说:“你看,你二位丢的东西找回来了。我这点薄面,在这里还吃得开!”

  这就叫面子,这就叫义气。子母神梭道:“这一对燕子还瞧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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