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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梁文靖早已主意全失,又见父亲与王坚生出异议,更是犹豫不决。

  踌躇间,忽听远处山坳一声炮响,杀出一彪人马,疾向蒙军阵后冲杀过来。

  原来向宗道也发觉蒙古军阵有机可乘,久不闻城头鼓响,焦躁起来,但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只是一个区区藩王,当即麾军杀出。一时五千骑兵如风掠出,长矛手居中,弓弩手密布两侧。仿佛锐利刀锋,将蒙古军阵切成两半。

  王坚大喜,道:“向统制好本事。”斜眼一瞧梁天德,却见他兀自面色凝重,全无愧色,不由得心头愠怒,正欲嘲笑几句,忽听一声羊角号划破长空,蒙古军阵忽地变阵,势如弯月,居中一部当住向宗道锋锐,两翼散开,如苍鹰抱日,急速绕到向宗道身后,顷刻之间,竟将该军围住,看这情形,分明有备。

  城头诸将瞧得大惊失色,忽见那蓝袍鞑子透阵而入,弓如满月,一箭射出,正中向宗道胸前铁甲,那铠甲乃是精铁百锻而成,坚硬无比,这一箭虽然入肉三分,还不足致命。向宗道忍住剧痛,正欲挥军突围,不料一名银甲小将手持银枪,踹入阵中,抢到他身前。向宗道举枪欲拦,不防那小将抖出一个极大的枪花,向宗道眼前一花,那小将长枪便如怪蟒绕树一般,绕着他的枪势,刺中他的面门。向宗道血流满面,栽倒马下,转眼间被乱军踏成一团肉泥。

  主将毙命,宋军军心大乱。那蓝袍鞑子与银袍小将各领一军,一左一右,似两条巨龙,来回绞动,所到之处,有如滚水泼雪,宋军阵势荡然无存。蒙军士气大振,牛皮鼓巨响如雷,合州城也为之震动。

  王坚见状疾道:“速速出援。”诸将哄然答应,梁天德拱手道:“梁某愿为前部。”王坚无心理他,只一挥手。梁文靖见父亲出战,大惊失色,欲要阻拦,却又不敢。

  号炮两响,合州城门大开,数千人马俯冲而下,梁天德身披软甲,一马当先,手中长枪飘若瑞雪,当者披靡。城头众将见了,无不赞道:“好枪法。”

  梁天德杀至阵心,将枪绰于马背,纵马狂奔,取下弓箭,瞅中一名千夫长,一箭射出,那人应弦而倒。大将毙命,蒙古大军乱了方寸,攻势稍缓,梁天德乘机踹入阵中,与向宗道残部会合,长啸道:“随我来。”

  伏兵经此一役,十成去了四成,剩下六成也如没头苍蝇到处乱撞,听得这声长啸,纷纷随着梁天德冲了过去。梁天德纵马飞驰,左右开弓,刹那间连毙数十人,重围内外两支宋军士气振奋,里应外合,各自用命,将铁桶般的蒙古军阵冲开一个缺口。

  咻的一声,羽箭忽至,箭势凌厉无比。梁天德昔年号称“赛由基”,乃是射箭的大行家,不用回头便知那蓝袍鞑子到了,背心生了眼睛也似,挥弓一绞,竟将那足可穿金洞石的一箭别在弓上,继而身子一矮,那鞑子第二箭从他头顶掠过,头盔落地,花白的头发随风四散。

  梁天德心惊之余也不示弱,俯身之际,就着射来的羽箭,反射回去。那蓝袍鞑子箭法绝伦,几无敌手,两箭失准,也觉错愕,看得箭来,侧身让过,未及回射,三支羽箭流星般赶至,侧目瞧去,却是薛氏三雄到了。

  那鞑子不慌不忙,反手一揽,又将三支箭挽在手里,薛家兄弟均是一惊:“这厮手法,好像见过。”未及转念,那鞑子手法如电,三支箭同时搭在五尺巨弓,薛氏兄弟慌忙搭箭。

  只听“咻咻咻”一阵乱响,四人六枝箭同时脱弦,竟是撞在一处。薛氏兄弟无不骇然,不料那鞑子箭上的劲道大得骇人,薛氏三雄的羽箭与之一撞,无不断折,那鞑子却箭势不衰,直奔三人而来,薛方躲闪不及,被一箭穿胸而过,当即送命。

  薛氏三雄兄弟连心,薛方丧命,另两人心如刀绞,两骑斜出,箭出连珠。那鞑子双腿控马,左手扬弓,打落一箭,右手接住两箭。薛容蓦地想起,那日萧冷也曾用这手法接箭,不由恍然大悟:“这鞑子与活修罗是同党?”念头没完,一支羽箭,势若奔雷,正中他咽喉,薛容一口血雨喷向天空,眼角到处,薛工也中箭落马,一只马蹄正从他的头上踏了过去。

  梁天德得薛氏三雄挡住那蓝袍鞑子,腾出手来,率领一众残军左冲右突,他十多年前便是孟珙麾下冠军之将,蒙古兵将闻之胆落,多年来朱缨久旷,雕弓断弦,以他烈火也似的性子,自然无限寂寞。今日得展所长,当真痛快淋漓,仗着枪法精绝,弓箭神准,屡杀大将,蒙军统帅见状,急调一个万人队兜截过来,要将他与城内援军分割开来。

  梁文靖此时早已无暇发愣,眼看父亲孤身陷阵,生死一线,直紧张得喘不过来。忽见蒙古大军围住父亲,情急间也忘了自家身份,飞奔下城。眼看城下战马甚多,夺过一匹,一道烟飞驰出城,突入乱军之中。他去势奇快,城头诸将阻拦不及,无不惊骇,王坚慌忙号令三军,全军突出城外与蒙古大军决一死战。

  宋军将士正自厮杀,忽见淮安王不着片甲,亲蹈战阵,先是震惊,继而士气大振,一个个奋不顾身,拼死冲杀。梁文靖却只想冲到父亲身边,助他脱身。他生来有些痴气,一旦专心致志,便不顾身边流矢乱飞,马下刀枪如林,埋了头只管前冲。

  忽听一声断喝:“哪里去。”声音中尚有几分稚气,继而一条烂银枪如矫电破空,抖起斗大枪花刺来。有道是“枪怕走圆”,枪杆韧性十足,枪花抖圆,枪尖如寒星乱迸,令人莫知所出。梁文靖只见银光乱迸,换作他人,原本难挡,但他此时一心救父,精神专注无比,只觉这一刻,光阴也似变得慢了,那枪花虽然一朵接着一朵,来得幻奇猛烈,但花中一点寒星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弧,慢慢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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