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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傅小天微笑擺手道:「我沒有怪你,起來說話。」

  鐵別真仍然恭恭敬敬地叩了一個頭:「謝侯爺不罪之恩!」剛要爬起。

  驀地裏,德怡面佈寒霜陡揚嬌喝:「鐵別真,你好大的膽子,你眼裏還有我們這些人麼?」

  德郡主不見得比傅威侯好惹,她發起火來不管你奉旨不奉旨,照樣要你腦袋。

  鐵別真剛抬起一條腿,高大身軀一哆嗦倏又趴下,道:「郡主開恩,卑職怎敢,卑職奉命行事,實在是萬不得已……」

  德怡冷冷一笑,截住話頭道:「告訴你,別拿奉命行事來搪塞,岳鍾琪小人得勢,他神氣什麼?別看他身懷密旨,惹火了我先摘了他的腦袋再去見皇上,皇上不講理我再去見太后,大清朝廷總該有個講理的人吧!」

  德郡主是太后面前的大紅人兒,有了這靠山,皇上她也未必放在眼內,她若發起脾氣,可是真敢這麼做。

  鐵別真又一哆嗦,趴俯得更低,一張臉幾乎貼著了地上那寸餘厚的黃土。

  傅小天俠骨柔腸,於心不忍,望著德怡皺眉笑道:「閣下,我傅小天替他求個情,行麼?」

  德怡似乎餘怒未息,冷哼一聲,道:「今天若不是傅侯替你說話,你就得在這兒給我跪著。起來聽候問話。」

  鐵別真如逢大赦,又叩了一個頭,顫抖著爬了起來,低著頭退出三步,垂手肅立道邊。

  官威十足,看得傅小天暗暗搖頭,望著鐵別真淡淡一笑,說道:「沒別的事,告訴我,岳鍾琪他人現在那兒?」

  鐵別真恭謹答道:「稟侯爺,岳提督已經渡過漢水,隨後就到。」

  傅小天濃眉一揚,道:「你消息傳遞得很快……」

  鐵別真身形一震,躬下身去。

  傅小天接著說道:「我沒工夫在這兒等他,叫他到襄陽來見我。」

  鐵別真躬著身子說道:「卑職遵命。」

  傅小天揮手說道:「沒事了,你去吧!」

  鐵別真暗吁一口氣,剛要告退。

  「慢點!」德怡突然一聲冷喝。

  鐵別真一驚停住,哈著腰說道:「請郡主吩咐!」

  德怡柳眉微剔,道:「我只有一句話,下次再這麼鬼鬼祟祟的讓我碰見,小心你的腦袋。」

  鐵別真機伶一顫,道:「卑職不敢。」

  「諒你也不敢!」德怡冷哼一聲,道:「去吧。」

  鐵別真如奉懿旨,應了一聲,轉身狼狽奔去。

  望著鐵別真那倉皇背影,德怡咯咯嬌笑說道:「痛快,痛快!總算出了一口怨氣,我要看看下一個該誰倒霉。」

  傅小天濃眉微蹙,道:「閣下這種作風,我不敢苟同。他是奉命行事,絲毫沒錯,你何必跟他過不去呢?」

  「跟他過不去?」德怡猛地虛揮一鞭,嬌靨繃得緊緊地,憤然說道:「要不是看在閣下分上,我還想就地把他斃了呢!這些東西天生軟骨頭,不給他點兒顏色看看,豈不慣了他的下次。」聽起來還真理直氣壯。

  傅小天連連皺眉,環目深注,柔聲說道:「德怡,我懂得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想替我出氣,這種好意我卻之不恭,受之難受。你要真愛護我,我勸你下次別這樣,我不願讓他們這些奉旨行事的人為難。」

  德怡立時氣白了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本來,她這一頓官威無非是想替他出口氣,一番好意反落個不是,換誰誰也會有氣!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這種超人的氣度、胸襟,這份赤膽忠心,這剛直大丈夫的作風又何嘗不是令她深深欽敬之處。

  想到這一層,氣也就漸漸消了,香肩微聳,自嘲一笑,說道:「看來,我這番好心是白費了。」

  薛梅霞瞭解這正是夫婿為什麼能贏得朝野一致敬佩之處,絲毫沒有怪他的意思。不過站在她的立場,她不能不對德怡表示歉意,柔婉笑道:「德怡,別理他,他就是這樣不通人情。」

  傅小天明白愛妻的用心,淡淡一笑,故作未聞。

  薛梅霞話聲一落,立即又轉向了他:「小天,你不是說要入川麼?怎麼現在又要去襄陽?」

  傅小天那虯髯如蝟的唇邊泛起一絲笑意,笑得很神秘,道:「我臨時又改變了主章,還有很多事沒做呢!」

  德怡望著他那神秘的笑容有點心虛,心頭一跳,忍不住疑惑發問,表面上她裝得很平靜道:「閣下,平亂如救火,別忘了你那當前要務,我不以為有什麼事比這件事還重要。」

  「說得好!」傅小天環目放光,凝注著她微笑說道:「閣下,你何須緊張?別那麼故作輕鬆,平亂事我自有主張,兵家事虛虛實實,懂麼?我折回襄陽當然具有深意,這是天機,恕我現在還不能洩露。」

  他這一句話回答了兩個人,薛梅霞有點明白,默然未語,美郡主卻仍是茫然,只覺傅小天笑得不懷好意,令她心慌,一時也找不出適當的話兒。

  ***

  三人三騎沿武當越荊山,這一天到了襄陽。

  襄陽城當漢水之曲,上通秦隴,下控荊楚,形勢扼要。

  一進襄陽城,傅小天偕同薛梅霞與德怡便直趨襄陽知府府邸。

  襄陽知府那遇春是個旗人,此人為官清明,頗有政聲;傅小天對他很客氣,沒有讓他行那跪叩大禮。

  恭敬不如從命,那知府受寵若驚,立刻就要傳話後院,備盛宴為威侯接風洗塵,傅小天堅持不可,並表示要在他這知府府邸住上兩天,希望他盡量避免繁禮,否則他住不下去。再說,他清風兩袖,倘若日日盛宴,豈不要他典當負債?

  威侯好意,那遇春感激涕零,只好作罷。聽說威侯伉儷與德郡主要在他這陳設簡陋、四壁蕭條的小小知府官邸住上兩天,這是他有生以來的天大殊榮,何異接麒麟,捧鳳凰?那遇春連忙吩咐家人騰出兩間上房,灑掃刷洗,以便威侯伉儷與郡主歇駕,一向平靜的知府邸,著實由上至下地忙亂了一陣。

  安置好了薛梅霞、德怡,趁著她倆梳洗征塵之際,傅小天一個人悄悄地溜出了知府官邸。

  看樣子,他不像雅興閒逛,要不,襄陽他是虎駕初臨,人生地疏,他不會不帶一個人兒,起碼他也會叫個人來問問路徑。

  說他不是雅興閒逛,卻又有點像,瞧他那負手邁步的悠閒神態,誰能說他另有目的,為了一樁別的大事兒?

  不對,逛街找的應該是熱鬧所在,他怎麼老是那兒人少往那兒走,盡找僻靜之處?

  只見他東逛挺,西走走,沒多久便轉入了一條行人稀少的僻靜街道。

  驀地,他駐步轉身,目射奇光,軒眉揚笑:「朋友出來吧!這兒人少,咱們可以無拘無束的把臂暢談了。」

  隨著話聲,適才他轉彎的街道拐角處,跟著出現一名面目黝黑的中年叫化,一張臉漲成了紫紅色,急步趨前,抱拳施禮,窘笑說道:「見過侯爺。」

  「侯爺?」傅小天訝然揚眉,道:「閣下認識傅小天?」

  那中年叫化臉上紫紅稍褪,目注傅小天,恭謹說道:「久仰侯爺是位頂天立地大丈夫、蓋世英豪,只恨福薄緣淺,未能識荊,不過……侯爺尚離襄陽二十里,本幫分舵已然獲悉。」

  傅小天點頭笑道:「貴幫消息靈通得令人佩服,這麼說來,那天綴著鐵別真的就是閣下了。」

  那中年叫化微一搖頭,道:「不,那人屬於本幫潼關分舵,一進襄陽地界,他的任務便算完了,在侯爺距離襄陽二十里處他就折回潼關了。」

  傅小天點了點頭,微笑說道:「貴幫沿途派人跟蹤傅小天,剛才我一出知府府邸,閣下又盯上了我,有事麼?」

  「我自知難逃侯爺神目!」中年叫化的黑臉上又是一紅,道:「北京分舵飛鴿傳書,侯爺虎駕所到之處,全力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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