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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白衣文士正是那強持傷軀,獨退西藏番僧,甫離大內的夏夢卿,他聞言淡演說道:「你的意思可是說早就看出我內傷嚴重,已不能妄動真力了?」

  「不錯!」莫洪頗為得意地陰笑道:「你外強中乾,勉力支撐的情形只能瞞過那些蠢才,卻瞞不過老夫三人,設若那耶多克膽子再大一點,多留一些時刻,或者下決心孤注一擲,不惜死拼,你就非得露出馬腳,橫屍大內……」

  夏夢卿飛快接口道:「可惜他不如你。」

  「實足慶幸!」莫洪陰笑說道:「如果他心智及得上老夫,或高過老夫一等,老夫三人豈不要跺足興嘆,抱憾終生?」

  夏夢卿一笑道:「說得是,那耶多克若是及得上你,成功地把我斃於密宗絕學之下,你三人委實要抱憾終生……」

  莫洪搖頭說道:「其實這種情形也不會發生,如果番禿們看出你的秘密,與你硬拼,老夫三人也必會及時出手救你,總之一句話,你絕不致死在他們手下。」

  夏夢卿一笑道:「這麼說來,我倒要謝天謝地了,幸虧沒有發生那種情形,否則我豈不比被你們殺了還要難受?其實,我早就了無生趣,希望藉他人之手求得解脫,只可惜每次碰到的都是些令我失望的酒囊飯袋,如今狹路相逢,正好了此心願。」

  他如此淡漠生死地侃侃而談,直激得莫洪鋼牙咬破,雙眉連軒,獰笑說道:「若是你有此心願,只怕你會更加失望……」

  夏夢卿一笑接口:「怎麼?莫非你竟自認不如那些笨拙不堪的酒囊飯袋?」

  莫洪雙目兇光一閃道:「對將死之人老夫懶得計較,隨你怎麼說老夫都不在乎,老夫只想奉告一點,那就是,落在老夫三人手中,你就休想求得舒適解脫,痛快一死。」

  夏夢卿「哦」了一聲,揚眉笑道:「這麼說,我倒是非聽聽你們準備如何地擺佈於我不可了。」

  莫洪尚未張口,居左單能突然冷冷說道:「老大,別忘了我們在此多待不得,那來這好閒情逸致與他囉嗦?」

  莫洪目注夏夢卿陰陰一笑道:「聽見麼?不是老夫不肯答應你這臨死前一點要求,讓你死得瞑目,實在是老夫這位單二弟不耐久等,為之奈何?」

  夏夢卿看了單能一眼,搖頭一嘆道:「人言:龍困沙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真是絲毫不差。單能,你以前敢對我這般無禮麼?唉,怪只怪在我此刻身負重傷,只有任你得意一次了。」

  單能聞言臉色一紅,想起歷次所受的折辱,所吃的苦頭,不禁勃然暴怒,雙目兇光一閃:「姓夏的,這是你自找速死!」右掌揚起。

  莫洪舉臂一擋,陰笑道:「老二,休要激動,小心中了他的計兒。」

  單能一怔收手,夏夢卿目注莫洪微笑說道:「莫洪到底還是你行,難怪你高居羅剎五君之首,激將不成,夫復何言?夏夢卿人還在此,你要怎麼辦都可以!」意態安詳,負手而立。

  莫洪並未立即動手,那狡黠目光凝注地嘿嘿獰笑道:「夏夢卿你不必故示鎮靜,這一套唬不倒老夫,因為老夫深知人之將死,心中反無畏懼。」

  夏夢卿一笑說道:「莫洪,你怎麼說出這話?夏夢卿幾時懂過一個『怕』字?人生自古誰無死,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再說能死在你三人之手,也是我多年心願,你們動手吧!不要再耽擱時間了。」

  莫洪仍無動手之意,陰陰一笑,說道:「夏夢卿你也休要故弄玄虛,據老夫觀察所得,你如今已是五臟移位,手無縛雞之力,老夫若要殺你,可說易如反掌吹灰。」

  這莫洪不愧老奸巨猾,他實在是仍然畏懼於夏夢卿一身的奇絕功力,雖然明知夏夢卿身負內傷,又經過大內一戰之後,傷勢必然更形嚴重,但卻不敢肯定,故而遲遲未敢貿然動手,僅以言語試探虛實。

  夏夢卿心頭雪亮,也不禁暗暗驚震,索性來個高深莫測:「你果然目明如電,料事如神,如今我何止手無縛雞之力,簡直已如同一個廢人,你還有什麼顧忌的?」

  一言點破心事,莫洪醜臉微熱,乾笑說道:「隨你怎麼說,老夫向來不做沒有十分把握的事!」卻已決心一試,突然遙空一掌擊了過來。

  他這一掌迅捷如電,雖只提聚五成功力,勁道也頗雄渾。

  夏夢卿空有反擊之心,卻無回手之力,心中微震,表面上不動聲色,強忍痛楚側身避過。

  莫洪微微一怔,獰笑說道:「夏夢卿,你怎麼避而不接?玉簫神劍閃電手難道就這般地怕了老夫這五成功力的一掌麼?」

  夏夢卿微笑搖頭:「莫洪,少在我面前耍你那套淺薄的鬼心機,我適才不是說過了,如今我已如同一個廢人,廢人怎能動武?」

  這一來,果然使得莫洪難辨虛實,莫測高深,雙目兇光閃爍地凝注夏夢卿,久久不語。

  夏夢卿卻又哂然說道:「怎麼?羅剎東君就這般地怕了一個廢人麼?」

  入耳這句有意模仿的話兒,莫洪臉上又是一陣臊熱,雙眉微挑,尚未說話。

  北君衛中一聲不響地突然欺進,身法詭譎如鬼魅、似幽靈,右爪疾遵直襲夏夢卿面門。

  他這一著冒了極大的危險,如果夏夢卿仍能出手,他就休想全身退回了。

  莫洪萬沒料到衛中會以身試險,阻攔不及又急又驚,為防不測率同單能雙雙飄身跟進。

  夏夢卿更未料到一直悶聲不響的衛中會突然出此高招,心中大震,暗一咬牙就要強提真氣,以接引神功卻敵。

  意念方動,猛覺胸腹間一陣撕裂般劇痛,再也強持不住,血氣翻騰,「哇」地又狂噴一口鮮血,身形往後便倒。

  這一倒,無巧不巧地堪堪躲過衛中試探性的一爪,但結果卻比沒有躲過這一爪更糟。

  衛中一招落空,並未沉腕下擊,反而倏發得意獰笑,抽身後退。

  莫洪睹狀更是喜得縱聲狂笑,一拉單能,硬生生地雙雙剎住身形,目光中一片狠毒,戟指地上不住喘息的夏夢卿:「幸虧有衛四弟這冒險一試,要不然老夫真還舉棋難定,閻王注定你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如今老夫已有了十成把握,夏夢卿,你還有何話可說?」

  夏夢卿星目一閉,報之以相應不理。

  莫洪看在眼內,得意在心頭,嘿嘿一笑,又道:「夏夢卿,人之將死遺言必多,你難道就沒有一句話兒要老夫轉告你那心上人薛梅霞與你那親生骨肉麼?」

  一言似擊中創傷隱痛,夏夢卿禁不住身形一陣顫抖,腦中飛快掠過薛梅霞那柔婉多情的笑靨與輕盈嬌弱的倩影,心頭一慘熱淚險些奪眶,可是他到底還是忍住了,一身傲骨使他不願意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何況這三個昔日掌下亡魂,目中跳樑小丑。他緩緩睜開眼,淡淡一笑,道:「你如真要我說,我就說幾句給你聽聽,壯士窮途,英雄末路,往日羅剎剋星,今日俎上之肉,天數如此,任剝任剁,無尤無怨!」幾句話說得既淒慘又沉痛,聞之令人心酸。

  無奈這三個魔頭,一個個均是心腸毒辣,暴戾兇殘,冷酷無情。

  莫洪突又仰天狂笑,猙獰畢露:「想不到宇內的第一奇才,竟然沮喪若此,也有今天這等下場,夏夢卿你昔年執簫仗劍,遠下南荒的那種威風煞氣而今何在?你既已看破一切,無話可說,老夫也就不再耽誤了!聽著,為報公孫教主與老夫樊三弟、宮五弟慘死之仇,為雪峨嵋奪寶事敗之恥,為洩南荒毀教之恨,老夫先讓你嚐嚐五陰截脈手滋味……」

  揚手一指,便待截下。

  「莫洪,你敢!」夏夢卿雙目突射寒芒,挑眉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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