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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就在這時候,石階下的黃衣喇嘛突然睜開雙目,逼人的冷芒暴射,仰首大笑聲震長空:「久聞傅威侯人中英傑,蓋世奇男,今日一會果然絲毫不虛,嶽峙淵渟,臨危不驚,靜定功夫宇內罕見,這第一陣貧僧已遜一籌,何敢再言其他?貧僧服矣。」竟然說的一口流利漢話。

  容得黃衣喇嘛話落,傅小天淡笑揚眉:「禪師過獎,出家人四大皆空,修的是恬淡虛無,面對高明,傅小天那敢談什麼靜定功夫。若說佔先,那是承讓,請教法號?」

  黃衣喇嘛微微動容,環目凝注傅小天:「不敢當威侯請教二字,化外番僧烏扎克。」

  傅小天雙眉一皺,微微頷首:「久仰,再請教來意?」

  黃衣喇嘛烏扎克笑容盡斂,冷冷笑說:「出家人行腳萬里,沿門托缽,特來化緣。」

  「禪師欺我,出家人怎打誑語?」傅小天淡淡笑道:「紫禁城中,侯府門前,化緣之事絕無僅有,黃衣四尊者不遠千里自西藏布達拉宮而來,找上傅小天,難道就只為了化緣?」

  黃衣喇嘛正是布達拉宮黃衣四尊者之一,大力尊者烏扎克,聞言霍然色變。

  「傅威侯好高明的眼力,不錯,貧僧確是來自布達拉宮,不遠千里,長途跋涉,也的確是要向威侯化緣。」

  傅小天「哦」地一聲,揚眉笑道:「那麼請講!禪師想要我佈施些什麼?我立刻命下人雙手奉上。」

  大力尊者烏扎克聞言立即哈哈大笑。

  「傅威侯重義輕財樂善好施,令人敬佩!」笑容倏斂,皺起雙眉:「只是……貧僧所要求佈施之物,恐怕威侯會大感為難,不捨割愛。」

  傅小天立即心頭雪亮,但他故作茫然。

  「那是禪師看輕了傅小天,只要禪師拿得走,傅小天就是盡傾所有,也不致稍皺眉頭。」

  「誠是貧僧失言唐突。」烏扎克盤坐微傲躬身,笑道:「貧僧斗膽,敢請威侯言重一諾。」

  傅小天濃眉雙揚,縱聲大笑:「禪師既然跋涉千里而來,應當已知傅小天生平為人,已作千金諾,拋頭灑血又何惜?黃衣四尊者威震邊陲,密宗高人,禪師怎地竟作此語?」豪情畢露,神威懾人。

  烏扎克面上一熱,雙目冷芒閃爍,連連陰笑:「那麼恕貧僧直言了……」話鋒微頓,神色一轉肅穆:「本教布達拉宮神器至寶,百年前淪落魔劫,散失武林,阿旺藏塔法王秉承呼景勒罕遺訓,遍搜宇內不遺餘力凡數十年。前月有人入藏,傳言本教失落百年之久的神器至寶,出現於帝都神力侯府中,法王驚喜之餘立傳法牒,命貧僧等兼程入京晉謁威侯懇請擲還……」

  靜聽至此,傅小天暗暗失笑,佯然皺眉接口。

  「竟有這等事?若非禪師明告,傅小天猶自茫然不知,既然傅小天家藏貴教神器,理應奉還,只是敝府古物甚多,不知禪師所指為何?」

  烏兒克雙目異采閃動,飛快接口:「奉教神物至主乃是紫鳳釵與綠玉佛兩件。」

  傅小天故作恍悟地「哦」了一聲,連連點頭:「原來是紫鳳釵與綠玉佛這兩件寶物。不錯!此兩件稀世至寶,現均在敝府後宅庫中,只是……」

  神色一轉詫異,環目炯炯凝注。

  「據傅小天淺薄所知,這兩件稀世至寶傳自三百年前佛、道兩位前輩奇人,元元大師、聖心庵主。佛是大師鎮紙,釵為庵主髮飾。這兩位前輩奇人本是一對神仙愛侶,因些微誤會失和,毅然斬斷情絲,了絕塵緣,遁入空門。既得禪師喜愛,想以禪師手中木魚與釵、佛二寶權作交換,不知禪師能否俯允?」

  按說,區區一隻木魚能值幾何?傅小天竟以那武林夢寐以求,人人覬覦的紫鳳釵、綠玉佛兩件稀世奇珍,交換一隻木魚,近乎癡呆。而那烏扎克必然是大出意外,欣喜若狂地立刻點頭,滿口答應了。

  豈料大謬不然,烏扎克聞言卻霍然色變,片刻之後才又恢復常態,面有難色地強笑說:「威侯是說笑了,區區一隻木魚能值幾何?貧僧焉敢以此酬答盛情?這樣吧!貧僧隨身帶有法王賞賜的八寶玉牒一隻,權就以之奉贈,聊表謝忱吧!」說著探手摸向懷中。

  八寶玉牒賜自法王本就珍貴,而且玉牒本身更是功能驅除百毒,傅小天不會不知;按理,他也應該點頭了。那知偏偏又怪,他竟突然淡笑揮手道:「禪師且慢,八寶玉牒賜自法王如同欽賜,禪師豈能輕易贈人?萬萬不敢接受,傅小天是單單只看中了禪師這隻木魚,還望禪師勿吝。」

  德貝勒略有所悟,轉向美艷郡主德怡低低笑道:「看來此中果有文章,小天他不會呆到這種地步,妹妹的確高明,只是我不明白……」

  美艷郡主德怡微笑接口:「別捧我,我所知也少得可憐。我只知道喇嘛們的木魚賜自法王,每人一生只有一隻,按身分而有各種形式,等於身分憑證,也就同官印一樣。任何情形下不能遺失;它在人在,它失人亡,沒有木魚回不得布達拉宮。同時也失去教中身分,不但被視為叛教,而且要進而殺之,所以……」

  德貝勒恍然大悟,禁不住皺眉失笑:「小天也太促狹,不給就是不給,幹什麼繞這麼大的圈子,虧他竟有這份閒情逸致,與一個喇嘛囉嗦怎地?要依我,乾脆把他拿下交給紀澤辦了。」

  這位貝勒是三句不離本行,處處難脫官家習氣。

  德怡皺了皺黛眉,未予作答,目光投向石階下。

  石階下黃衣喇嘛大力尊者烏扎克正自滿面難色,他猶不知傅小天是有意促狹,而且事關布達拉秘密,他又不敢說明,沉吟良久方始蹙眉肅然搖頭道:「至感抱歉,威侯這種交換條件,恕貧僧難以從命,事非得已更有苦衷,威侯千萬諒宥。」

  傅小天表現得毫不在意,抬手聳肩,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道:「傅小天不敢強人所難,既是禪師不同意這項交換條件,吝於割愛,這件事只有作罷。」

  說罷,作勢轉身登階。

  「威侯且慢!」烏扎克突然揚聲沉喝,環目冷芒連閃:「威侯之意,莫非貧僧不以木魚交換,威侯便一定不能擲還釵、佛二寶?」

  傅小天鄭重說道:「傅小天不敢,只望禪師三思。」

  「威侯當真堅持要貧僧這隻木魚。」

  「我以為禪師不該再有此問。」

  烏扎克勃然變色,目射兇芒,挑眉厲喝:「你是有意刁難……」神色突然又一轉平和,蹙眉柔聲說道:「貧僧自有不得已之苦衷,威侯又何必苦苦相逼?這八寶玉牒……」

  「禪師何獨吝之?傅小天詫異之餘,甚感遺憾……」話鋒微頓,冷然又道:「言盡於此,傅小天不願為已太甚,也不願恃官欺人,闖我侯門,傷我屬下,我不追究,禪師請吧!」轉身行上石階。

  身後,烏扎克突然一躍而起,神色猙獰,大笑說道:「有道是: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貧僧以為這件事恐怕由不得威侯。」

  「是麼?」傅小天倏然回身,淡笑揚眉:「奉勸禪師,休要惹動傅小天肝火,禪師私闖紫禁城,侯門取鬧尋釁,罪已不輕;送交九門提督足可論斬,再說,黃衣四尊者縱然威震邊陲,但那只是邊陲,若想在傅小天面前逞邊陲之威,只怕還要差了一點。」

  烏扎克目射狠毒,陰陰笑道:「私闖紫禁城化緣侯府,其罪確實不輕,只是化外番僧不在乎這些,也未將這區區紫禁城放在眼內,威侯萬勿以此相脅。若論傅小天神功貧僧自知難敵,不過威侯何不想想,貧僧既敢昂然而來,自必有所恃,斗膽以為,威侯尚不敢奈何貧僧分毫。」

  傅小天淡淡笑道:「不勞禪師提醒,我早已想到了,何必故作神秘?禪師之所以有恃無恐,只因為拙荊現在布達拉宮中,可是?」

  一語中的,烏扎克心神大震,臉色劇變,頓時怔住,半晌方始又目射兇光,獰笑說道:「威侯既然已經知道那就更好。貧僧斗膽,就請威侯於本教二寶及傅夫人之間,作一選擇。」

  傅小天環目深注,冷芒逼人,突然仰天縱聲大笑:「釵佛二寶遺自三百年前元元、聖心二聖。知者雖少,傅小天幸為其一,怎稱貴教遺寶?禪師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誑語,更當知戒在一個貪字,奇珍異寶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因何竟高手四出,不遠千里來此威迫使詐?至於拙荊,傅小天借用禪師一句話,萬勿以此相脅!」

  烏扎克羞紅了臉,也氣炸了肺,神色益見怕人,獰笑說道:「那麼,威侯是只重釵佛,視夫人安危於罔顧了?」

  傅小天一斂威態,搖頭說道:「傅小天伉儷情深,怎能置拙荊安危於不顧?不過與禪師一般地有恃無恐罷了。」

  烏扎克神色微顯詫異,道:「貧僧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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