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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第五章 舊情難忘走單騎

  整個北京城雖然方自沉睡中漸漸蘇醒,但在那神力侯府小樓暖閣中,卻是燭影搖曳,蠟淚未乾。

  几上,兩枝粗若兒臂的紅燭已只剩下寸許一段,蠟淚灑滿了那深紅色的光滑几面。

  對燭而坐的是神力威侯傅小天,與那誥命一品的威侯夫人薛梅霞。

  傅小天宿酒已醒,仍是一襲青袍,濃眉輕鎖,對著搖紅燭火出神。

  薛梅霞則是螓首低垂,不勝悽楚。

  小樓中,一片寧靜,可以聽到室角一張八寶軟榻上,一對粉妝五琢的幼童酣睡的均勻呼吸。

  但,小樓中的氣氛,卻不大諧和。

  也許就因為傅小天濃眉輕鎖,呆呆出神;薛梅霞螓首低垂,不勝悽楚。

  良久良久,傅小天方自緩緩將目光由燭火上,移注愛妻:「霞,你真的決定這麼做麼?」

  聲音很低,卻很平靜。

  薛梅霞微微地點了點頭:「我覺得只有這麼做,方能減少我心裏一份內疚,小天,你知道良心的譴責最令人痛苦。」

  傅小天淡淡一笑:「我不覺得你欠他什麼。」

  薛梅霞淒惋苦笑:「小天,你不是我,若將你心換我心,當知我痛苦之深,我覺得負他太多了。」

  傅小天濃眉微蹙,搖頭說道:「霞,別這麼自責,也別這麼自苦,你沒有負他……」

  薛梅霞街一搖頭,黯然接口:「小天,別再安慰我了,我自己的心自己還不明白?你是世間少有的好丈夫,我本不該這麼做,但是假設我不這麼做,我勢將負疚痛苦一生,與其如此我不如找到他,向他解釋清楚,然後,心中毫無鬱結地伴你……」一顆螓首又自緩緩垂下。

  傅小天深注愛妻一眼,道:「霞,你應該比我更瞭解他,我和他雖然緣只兩面,相識不過半日,但不知為了什麼,我由衷地佩服他,想接近他,結交他。你知道,傅小天生平何曾服過人?但玉簫神劍閃電手他例外,我自詡奇男蓋世,在他面前我竟有渺小之感,他那絕世丰標、鐵膽傲骨,是我生平所僅見!由是我敢說,他不會怪你,絕不會,我這雙眼睛不會看錯人。」

  薛梅霞禁不住嬌軀一陣輕顫,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覺熱淚已自盈眶,一絲淒惋苦笑浮上唇邊,她微搖螓首,道:「小天,你沒看錯,我確也瞭解的更多,當初他之所以能令我一見傾心,不可自拔,不是他絕世丰標,也非他那一身曠絕寰宇的武學,而就是因為他卓然超群,有一種令人自然心儀的氣質,雖然我明知他不會怪我負心背盟,卻不能不得到他一句話兒……」

  一聲無限痛苦的悽楚輕嘆:「我很矛盾,我希望他不會怪我卻又希望他恨我,恨得越深越好。小天,我說不上理由,也許這樣可以減少我心中一份愧疚。」雙眼中晶瑩珠淚突然無聲墜下。

  傅小天濃眉一蹙,那虯鬚滿佈的唇邊,倏地起了一陣輕微抽搐,默然不語,緩緩垂下頭去。突然,他又抬頭一笑,炯炯環目深注薛梅霞:「霞,別這樣了,我的心都快碎了,我答應你,何時動身?」

  薛梅霞嬌軀突起劇顫,美目中無限感激地凝注傅小天,珠淚如泉湧出,櫻口數張,良久方自顫聲一句:「小天,你,你太好了,卻叫我如何報答……」

  傅小天淡淡一笑,輕輕地為愛妻拭去滿面淚漬:「又來了,記得麼?我不要你談什麼報答,只要你能快樂無憂地伴我一生。」

  一絲羞愧掠上心頭,薛梅霞緩緩垂下螓首,突然暗咬貝齒,猛一抬頭道:「小天,我不去了!」

  傅小天禁不住呆了一呆,但旋即濃眉雙軒地微笑說道:「霞,別孩子氣,也別擔心我,我不會在乎這些的。告訴我,什麼時候動身?」

  薛梅霞默然良久,才低低說道:「我想一會兒就走,遲了怕來不及。」

  「好,就這麼說。」傅小天輕拍薛梅霞香肩,點頭說道:「我撥出四個貼身護衛,一輛四馬套車,侍婢隨你帶,夠麼?」

  「太多了,小天。」薛梅霞搖頭說道:「我只要一輛套車,兩名婢女。」

  傅小天搖頭一笑:「江湖險惡,人心叵測,神力威侯權重當朝,但對武林中事卻鞭長莫及,你忍心讓我寢食難安,擔心終日?」

  薛梅霞嬌軀又是一陣輕顫:「我覺得太勞師動眾了。」

  傅小天又搖頭道:「為你我覺得傾侯府人馬還少了點兒,最好能由我親率帝都鐵騎。」

  薛梅霞難忍熱淚,櫻口顫動,方待再說。

  傅小天已一笑站起:「霞,別說了,我去要他們馬上準備。」

  「慢點,小天。」薛梅霞突伸柔荑,一把將他拉住,抬眼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半晌終於說道:「我想,我想帶憶卿一起去。」

  傅小天微微一愕,淡笑搖頭:「原諒我!你去,我已夠擔心了,孩子太小,我何忍讓他飽受風霜,備嚐旅途之苦?」

  薛梅霞默然不語,許久,突然桃眉說道:「小天,有一件事我瞞你很久,現在我不得不告訴你……」

  傅小天正色搖頭:「霞,你用不著說,傅小天不是人間賤丈夫,憶卿,我視同已出,愛過小霞,我絕不能讓他也去經歷江湖風險,否則,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夏夢卿。」說畢,轉身便欲下樓。倏地,他停下腳步,環目中迫人光芒直射窗外,挑眉沉聲:「什麼人在此鬼鬼祟祟?」

  薛梅霞神情為之一震。只聽樓下庭院中,一人應聲回答:「稟侯爺,趙吾平在此侍候。」

  傅小天威態一斂,笑道:「唔,那正好,傳話下去,備我套車,十六黑衣衛中派出四人,打點行李,隨時聽命。」

  樓下那人應了一聲,隨即寂然。

  傅小天負手走回,方走兩步,看了呆坐中的薛梅霞一眼,忽又笑道:「霞,你坐著,還是我自己跑一趟,這些人辦事我不放心。」轉身大步下樓而去。

  步履聲逐漸遠去,漸至不聞。

  薛梅霞再也難忍滿腔激動,伏几失聲痛哭。是感激?是羞愧?是別緒?是離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半晌,哭聲漸成飲泣,薛梅霞抬起螓首,美目已微顯紅腫,目光呆滯地投向八寶軟榻上,一雙酣睡中的兒女,緩緩起身,又緩緩地行了過去。

  ***

  神力侯府的大廳之前,停放著一輛四輪馬車,四匹配套健馬,一色雪白,昂首彈蹄,極為雄駿。

  也許是不願顯眼扎目,這輛馬車看上去和一般馬車,沒有什麼兩樣。

  四名黑衣護衛神情恭謹,垂手肅立一旁。

  這四名黑衣衛中,除最左一名是個面透陰沉的灰髯老者外,其餘三名均是神態威猛的中年大漢。

  毫無疑問的,這四名黑衣衛必是神力威侯十六名貼身黑衣護衛中之佼佼者,功力、膽識、機智,均屬十六黑衣鐵衛之冠。

  神力威侯傅小天,正自負手邁步,甚為仔細地察看這輛四馬套車。

  繞車一周,傅小天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踱向黑衣四衛。

  環目中神光不怒而威,輕掃四人,微笑頷首:「好,好,你們辦事很好,我根滿意,你四人京中可有什麼牽掛麼?」

  居左灰髯老者肅然躬身:「稟侯爺,屬下等沒有牽掛,謝侯爺垂注。」

  傅小天點了點頭:「那就好,這次夫人出京,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你四人身為護衛,跟我多年,當知責任之重大!你四人亦均為武林中人,武林中人當知武林中事,夫人的安危,我交給你們了,有任何差錯,我唯你四人是問。」

  傅侯虎威懍然懾人,幾句話兒雖然平淡,卻令人聽來隱隱有窒息之感。

  黑衣四衛身形一顫,齊齊躬身。

  傅小天微微一笑,揮手說道:「記住,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事兒,交當地快馬報我。」

  語畢,又看了馬車一眼,面帶微笑,轉身走開。

  片刻不到,那輛四馬套車馳出了神力侯府大門。

  傅小天微服簡從,親自送至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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