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独孤红 > 雪魄梅魂 | 上页 下页


  “小二哥。”白衣客突然叫了一声。

  伙计应了一声,向着那两位一哈腰,转身走了过来:“公子爷,您还添点什么?”

  白衣客微一摇头,道:“我不胜酒力,乘雪欲去,不添什么了,我打听个地方。”

  伙计忙道:“您请说。”

  白衣客道:“贵地有个梅花溪怎么走法。”

  伙计道:“公子爷,您问梅花溪是要……”

  白衣客道:“我要找那第一枝……”

  伙计啼笑皆非道:“公子爷,您真是,您带着病,天既冷,雪又大,您穿这么单薄,还要去看什么梅花?再说那地方人少雪厚,又在山谷里,万一山上的雪崩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这儿再胆大的人在这时候也不敢去,您怎么能……”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小二哥,你知道我去‘梅花溪’干什么?”

  伙计道:“您不是要去看梅花么?”

  白衣客道:“我刚说过,我是个萍飘四海,浪迹天涯,一无家二没亲人的落魄寒儒读书人,可是不是?”

  伙计道:“您刚才是这么说过!”

  白衣客道:“我还说我这身病……”

  伙计不忍听,忙道:“我知道,可是我劝您还是早日找个大夫看看,世上没有治不了的病,您何必……”

  白衣客淡然一笑,摇头说道:“小二哥,多谢好意,别人不知道我明白,我这病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救,就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治不了好……”

  一顿接道:“我爱梅,却又爱雪,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世上唯有这‘梅花溪’中梅香雪浓,我要以此苟延残喘的病躯伴梅伴雪,长卧‘梅花溪’中,了我生平一大心愿……”

  伙计惊声说道:“公子爷,您可别……这怎么行,您这是开玩笑,‘梅花溪’去都去不得,别说睡觉了,那会冻死……”

  敢情他错把长卧当睡觉,还怕人冻死。

  白衣客淡笑摇头,道:“小二哥,人生于世,生而何欢死而何悲?但当找到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时,无时无地不可死……”

  伙计忙摇头说道:“那……公子爷,我不知道‘梅花溪’怎么走法。”

  白衣客双眉一扬道:“小二哥,你怎么……唉,小二哥,你菩萨心肠,奈何独少无边法力,救不了我,也罢,你不告诉我,我自己找去。”

  一指桌面,道:“请算算账。”

  伙计道:“怎么,您这就要走?”

  白衣客道:“该走了,总是要走的,我不敢也不忍让梅雪久等。”

  伙计有点失措,道:“那……这……公子爷,您这桌吃喝算我请客了……”

  白衣客一笑说道:“小二哥盛情美意可感,我已无牵无挂,怎好在临去之前再欠这一笔人情债,小二哥,我留下此物抵酒帐,无论多少,算我聊表心意了。”

  他一翻腕,两指捏着一颗珠子放在桌上。

  伙计两眼一睁,叫道:“我的天,公子爷,这……这珠子能连我都买了,我可不能收!”

  白衣客笑道:“小二哥,那是世俗人之见,你我这段交情不寻常,你别用世俗眼光去衡量它,小二哥,有缘他年再见!”

  缓缓地站了起来。

  伙计忙道:“公子爷,这珠子说什么我也不能收……”

  白衣客听若无闻,迈步要走。

  黑貂皮袄黑大汉突然站了起来道:“这位,请留一步!”

  白衣客住步回身,目光一凝,道:“阁下可是唤我?”

  黑貂皮袄黑大汉一点头道:“正是。”

  白衣客道:“阁下有何见教?”

  黑貂皮袄黑大汉道:“不敢,请恕冒昧,我请教!”

  白衣客道:“不敢当,我姓朱,一介落魄寒儒。”

  黑貂皮袄黑大汉道:“我姓霍,叫霍刚,这是舍……弟霍……”

  白狐轻裘美少年接口说道:“我单名一个青字。”

  白衣客道:“原来是霍大兄与霍二兄,贤昆仲有何见教?”

  黑貂皮袄黑大汉霍刚浓眉一轩,道:“恕我托大,也请恕我唐突,朱老弟到底身罹何症?”

  白衣客微微一愕道:“霍大兄间这……”

  霍刚道:“我兄弟不忍见死不救!”

  白衣客“哦!”地一声道:“原来贤昆仲怀此慈悲心肠……”

  微一摇头,接道:“只怕贤昆仲误会了,贤昆仲想是以为我久病不愈,而心灰意冷,了无生趣,欲自寻短见,可是?”

  霍刚环目微睁道:“难道不是?”

  白衣客微微一笑,摇头说道:“贤昆仲果然误会了,在我来说,生即是死,死才是生!”

  霍刚一怔,讶然说道:“朱老弟这话……”

  白衣客道:“人生百年一如白驹过隙,倏忽而已,短暂得可怜,但能伴所爱,相依偎,长厮守那才是永生……”

  霍青突然说道:“听口气,阁下似乎是位伤心断肠人?”

  白衣客面泛异容,淡然一笑道:“霍二兄显然又误会了……”

  霍刚似乎有个急躁性情,他不愿多听,插口说道:“不管怎么说,蝼蚁尚且偷生,我辈昂藏七尺躯须眉大丈夫,上顶天,下立地,岂可轻视此有用之身,短见轻生,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多谢霍大兄大义责我,这么说霍大兄是要救我了?”

  霍刚一点头道:“不错,说什么我不能见死不救。”

  白衣客道:“霍兄可知道我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救,灯尽油枯,命在旦夕,所以能站立不倒,不过苟延残喘强自支撑而已?”

  霍刚道:“所以我问朱老弟是得了什么绝症?”

  白衣客摇头说道:“我这靠就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治不了……”

  霍刚浓眉双扬道:“朱老弟何不说说看?”

  白衣客道:“霍大兄通岐黄?”

  霍刚道:“略知一二!”

  白衣客道:“霍大兄可听说过‘梅魄雪魂’这种病?”

  霍刚呆了一呆,讶然说道:“梅魄雪魂?”

  白衣客微一点头,道:“不错,梅魄雪魂。”

  霍刚皱眉说道:“什么叫梅魄雪魂……”

  垂目望向白狐轻裘美少年道:“兄弟,你可听说过?”

  霍青俊目眨动,望着白衣客道:“此名不见于经传,只怕是他阁下自己信口……”

  白衣客含笑说道:“霍二尼说对了,病名虽然是我自己信口胡扯的,但这病却是确有其病,得了这种病的人,梅开雪降时,一如常人,一旦梅凋雪溶,便昏卧病榻,人事不省,那情状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霍青俊目一眨动,道:“到了次年梅又开,雪又降之际呢?”

  白衣客道:“自然苏醒下榻,一如常人!”

  霍刚叫道:“这是什么怪病,简直闻所未闻。”

  霍青笑了笑道:“当然,你便是就教于古今名医,他们也会大摇其头,责你荒谬……”

  目光一凝,望着白衣客道:“只怕古来得这种病的,只有阁下一个。”

  白衣客一点头,道:“不错,我何幸也何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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