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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大爺,我又何嘗願意,可是二哥的工作為重,咱們不能讓他有一點分心。」

  「誰讓他分心了?」

  「您要是不聽二哥的,您就是讓他分心。」

  「翠姑,你只知道咱們讓他分心,他讓咱們揪著心又怎麼說?」

  「大爺,二哥是為了工作。」

  「我知道他是為了工作。可是,翠姑,我是為了他啊!」

  「不行,大爺,您為二哥,您是為自己的兒子,畢竟那是私情,而二哥是為了他的工作,他是為國家民族冒險犯難,流血流汗,您要是為私情妨礙了二哥的工作,那您就是國家民族的大罪人。」

  金百萬眉頭皺起來了些:「有這麼嚴重麼,翠姑?」

  「就是這麼嚴重,大爺,您是個明白人,您想想看是不是。」

  金百萬默然未語,過了一會兒,他點了頭:「好吧!一個是我的好兒子,一個是我的賢孝媳婦,我不聽他們的聽誰的──」

  金剛一喜,心裏的鬱結,到現在才算一掃盡淨,他忙道:「爹,謝謝您。」

  金百萬微一聳肩,道:「天底下居然有這麼好的事兒,讓我出門玩一趟,居然還謝謝我,謝就謝吧!你們說,讓我什麼時候走?」

  翠姑以探詢目光望金剛。

  金剛道:「爹,這後半夜,您還能睡麼?」

  「睡?把我吵成這個樣兒,我還睡個屁!」

  翠姑倏然而笑。

  金剛道:「那就這樣。我跟翠姑幫您收拾收拾,天一亮,我就讓克強趕車送你們走。」

  翠姑道:「這麼急?」

  金百萬道:「是啊,也用不著這麼急啊!」

  金剛道:「趁他們還沒有捲土重來以前,你們是越早離開天津越好。情報戰場上的事,瞬息變化萬端,誰能知己知彼,誰能利敵機先,誰就掌握了勝券,這兒有日租界,還有日本關東軍特務機關的龐大組織,日閥發覺上當,用不著派人趕來,只要一個電報拍到,他們馬上就能向我們採取報復。所以你們早一刻離開天津,我就能早一刻放寬心對付他們。」

  翠姑嬌靨上飛快地掠過一絲黯然之色,轉望金百萬道:「大爺,二哥說得對,咱們就明個一早走吧!」

  金百萬道:「你還是真幫他啊,好吧!誰叫你們說的對,那就別站著了,你們就給我收拾吧!」

  金剛大喜,當即就跟翠姑兩個人翻箱倒櫃收拾了起來。

  說收也沒有什麼好收的,不過帶些換洗衣裳、習慣用的東西而已。饒是如此,等到都收拾齊全,裝進一隻大皮箱裏,曙色已經透窗了。

  金剛道:「翠姑,你侍候爹起來洗臉吧!等爹洗過臉,去把你自己的東西收拾一下,我去叫克強起來套車去。」

  金百萬忙道:「幹嗎套車,坐火車不就行了麼?」

  「不!爹,坐火車麻煩,不過兩百多里地,還要倒車,倒來倒去的太麻煩。再說讓克強送你們我也比較放心,您就別管那麼多了。」

  金剛沒容金百萬再說話,轉身出去了。

  半小時以後,金剛提著大皮箱,翠姑扶著金百萬,上了停在後門外的馬車,天還沒大亮呢。

  這當兒的翠姑,滿臉依依不捨之色,眼圈紅紅的,在車裏望著金剛道:「二哥,我不說什麼了,我要說的你全知道,我要你多小心,多保重。」

  金剛心裏又何嘗好受,可是他忍住,沒露一點兒,含笑道:「你放心吧,我知道!爹交給你了,我以後再謝你。」

  「幹嗎這麼說,這是我應該的。」

  翠姑低下了頭。

  金百萬說了話:「小子,我們走了,你一個人得瘋了,別忘了找寶琛、嗣瑗來照顧錢莊的生意,要是賠一個子兒,等我回來有你受的。」

  金剛笑了,衝站在一邊兒的馬標施了個眼色,馬標矯捷地跳上了馬車,揮起一鞭趕著車走了。

  馬車去勢如飛,翠姑的手伸出車外直搖,一直到拐過彎兒看不見了。

  金剛臉上裝出來的笑容沒了,代之而起的是黯然神色,可是,畢竟他現在心裏沒有負擔了。

  ▼六

  川島芳子已經離開天津了。

  可是在天津主持工作站的金剛,卻一天廿四小時,無時無刻不在注意川島芳子離開天津後的行止、動態。

  據金剛獲得的報告,溥儀等在白河上小火輪的時候,鄭孝胥跟他的兒子,還有趙欣伯等一干軟骨頭已經在船上等了。

  溥儀等在小火輪上曾經遇到檢查,川島芳子在船上預備了一大桶汽油,原打算萬一有什麼意外走不了,就點燃汽油來個同歸於盡的。

  溥儀等到了外海以後,登上了停泊在外海接應的日本輪船淡路丸,而後在湯崗子溫泉療養院,耐翠閣旅社被軟禁,後來又遷到了旅順大和旅社,接著肅親王的兒子憲立舉家趕到,溥儀的二妹、三妹也到了,可是川島芳子這時候卻離開了溥儀,帶著秋子去了秦皇島。

  這情形不對。

  金剛推測,川島芳子倒霉了。

  果然,金剛第二次接到的報告,川島芳子要回東京去!

  這情形更糟。

  要是川島芳子回了東京,她就是被「黑龍會」召回去的,沒別的事,一定是「黑龍會」的頭目們大為震怒,要處置川島芳子。

  正在這時候,金剛又接到了第三次報告,川島芳子與她的助手秋子,上了「北寧鐵路」的火車。

  金剛推測,川島芳子不回東京了,也就是說「黑龍會」對她的處置暫時擱下了。

  她坐了「北寧鐵路」的火車,不用說,她是折回天津來了。

  她折回天津來幹什麼?

  當然是為對中國的情報人員展開報復行動。

  這是金剛得到的唯一結論。

  金剛馬上展開了部署,準備迎接即將來臨的情報戰爭。

  這另一場情報戰爭,一定比上一場更為艱險,更為激烈。

  就在金剛下了命令以後的半個小時,天津各交通要道口,都佈下了「天津工作站」的眼線,各交通要道口,而不只是火車站一處。

  正午十二點,「天津工作站」部署就緒。

  下午一點,開在原畢石住處斜對門兒的一家陳記鐘錶修理舖,來了一個客人。

  這個客人,穿件大衣,戴頂呢帽,四十上下年紀,長得挺白淨,進門就從口袋裏摸出一隻懷錶,金殼懷錶。

  修錶的陳老頭兒忙站起來接過了那隻金殼懷錶,滿臉堆著笑,道:「先生,您這錶怎麼了?」

  那位客人道:「老是走不準,上午快三分,到了下午它卻一下慢了十五分。」

  這是什麼錶!

  世界上這種錶恐怕不多。

  這種錶還用修,乾脆扔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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