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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獨孤承威態稍斂,衝著小明揮揮手,小明連蹦帶跳地走了,沒一會兒,帶著趙小秋飛步返來。

  幾個頭一叩,就算完事,事畢,趙振秋夫婦張羅要午間設宴,他說得好,一為敬師,二為迎新師弟入門。

  這裏由既正且當,大夥兒沒一個表示異議,又是一團高興。

  唯獨趙小秋,他一聽說自己奉命要殺之人入了叔祖門牆,突然之間,長了他一輩,立刻心神震動,臉上變了色。

  這叫他如何下手?又怎麼敢?四叔祖的徒弟,他的師叔,那何異弒師?可是,行規森嚴,令出如山,又不容他違抗!

  這異樣神色,別人都沒留意,可全落在了書生眼裏,書生那雙目之中,冷電般閃過兩道懍人寒芒,突然一笑說道:「恩兄,我有句話,不得不說。」

  書生這一開口,剎時間都靜了下來。

  獨孤承道:「四弟,有什麼話儘管說就是。」

  書生笑了笑,道:「不是我太煞風景,掃人興頭,實在是這件事勢在必做,稍時做又不如現在做,所以我……」

  「四弟,」老駝子皺著眉,忽地開了口:「乾脆點成不?別那麼婆婆媽媽繞圈子。」

  書生沒理他,淡然一笑,道:「算算,今天該是恩兄那『摧心散駭斷魂丹』藥力發作之日了。」

  獨孤承臉色一變,神色忽趨陰沉,點頭說道:「不錯,不是四弟提醒,愚兄倒險些給忘了。」

  老駝子眉頭皺得更深,道:「四弟,你怎麼早不說,晚不說,偏在大夥兒興頭上。」

  書生截口說道:「三哥,你是願意聽我現在說,還是要等到稍時那敬師宴上,恩兄體內之毒突然發作,弄得大夥兒食不甘味,酒難下嚥,心情沉重,不歡而散。」

  老駝子一怔住了口,默然不語。

  獨孤承望了書生一眼,道:「那麼,四弟是……」

  書生道:「但不知恩兄一次需用多少人血?」

  獨孤承道:「一酒杯已足夠,但四弟你要愚兄……」

  書生一句話不說,右腕忽翻,一柄明晃晃的解腕尖刀已掣在手中,順手一擄左袖,目注小明,笑道:「小明,去拿個酒杯來。」

  小明應了一聲,剛要轉身。

  獨孤承突然一聲沉喝:「小明,你敢動。」

  小明一驚,還真沒敢動。

  適時,獨孤承已轉注書生,老臉抽搐,啞聲說道:「四弟,你莫非要愚兄這一輩子……」

  書生不理他,目注小明,淡然輕喝:「小明,你聽誰的?」

  小明沒吭聲,扭頭如飛而去。

  獨孤承喚之不及,變色說道:「四弟,你要陷愚兄於不義。」

  書生淡然說道:「請問恩兄,何謂不義!」

  獨孤承挑眉說道:「要愚兄喝自己人的血,免得己身一時之痛苦,這種事便是不義,我獨孤承不屑為之。」

  書生淡淡一笑,道:「那麼,恩兄是要我四人眼睜睜地看著恩兄受那椎心刺骨無比痛楚了,再問恩兄,這又叫什麼?」

  獨孤承一怔,道:「這,這,四弟可以用別的辦法。」

  書生笑道:「我請恩兄告訴我個別的辦法。」

  說得是,要有別的辦法,何用流血?

  獨孤承默然不語,但忽地鬚髮皆張,猛然抬頭,厲聲說道:「四弟,愚兄我只有一句話,愚兄寧死也絕不肯……」

  書生笑道:「那恩兄是要使親者痛,仇者快了……」

  左手一把撈起衣衫下襬,臉色一沉,震聲說道:「恩兄也請答我一句話,恩兄是要我割臂還是要我割袍?」

  這不啻說,你不點頭,我便割袍絕交!

  獨孤承老臉抽搐,身形猛顫,兩行老淚奪眶而出:「四弟,你這是何苦?這恩德,你又要愚兄如何報償?」

  話不成聲,緩緩低下了頭。

  書生挑眉一笑說道:「何謂恩德?當年若不是恩兄伸伸手,恐怕恩兄今日您要我四人的血也沒有了,那早流盡了。」

  小明如飛而至,雙手呈上一隻銀盃。

  君玄清突然跨前一步,滿臉堅毅色,挑眉說道:「師父,玄清雖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卻知道恩伯要的是血,有事弟子服其勞,玄清雖出污泥,血還是清的。」

  有這番心意就夠了,書生目閃異采,長笑揮手:「現在用不著你,自有用得著你的一天,等我們這四個老一輩的血盡脈枯時再說不遲。」

  左臂一挺,右手舉刀就要劃下。

  老駝子突然伸手一攔,一目喝道:「四弟,且慢。」

  書生笑道:「怎麼,三哥莫非要搶這頭一刀?」

  老駝子猛一點頭:「那當然,怎麼數也數不到你。」

  書生尚未說話。

  算卦的忽地挑眉笑道:「三弟,也數不到你,還有我這二哥呢。」

  老駝子濃眉剛挑,巨目方瞪。

  皇甫敬已然擺手笑道:「慢,慢,慢,你三個都別爭別搶,事有先後,物有本末,要數該由我這個做大哥的數起。」

  這本是正理,可是,這時候正理行不通。

  算卦的,老駝子,書生剛要張口。

  皇甫敬臉色一寒,沉聲說道:「我已經有了話,你三個誰敢再多說一個字。」

  別看這三個天不怕,地不怕,叱吒風雲,縱橫宇內,可是在這位盟兄面前,還真不敢再多說一句!

  皇甫敬接著右掌一攤,道:「四弟,把刀給我。」

  書生剛一猶豫。皇甫敬厲聲大喝:「四弟,長兄比父,你敢不聽。」

  皇甫敬刀接在手,忽地大笑:「四弟,一身受之父母,鮮血糟蹋不得,接住了。」

  手起刀落,左臂上刀痕立現,血溝一道,鮮血泉湧而上,小一輩的俱皆色變,皇甫敬卻是泰然安詳。

  書生更不怠慢,如電探手出杯,轉瞬間血滿杯口,皇甫敬及時一指自閉血脈,卻是一滴也未落地。

  皇甫敬那裏扯袖裹傷,書生這裏雙手捧杯,遞向獨孤承,含笑說道:「恩兄,血要趁熱喝。」

  獨孤承老淚縱橫,泣不成聲,抬起模糊淚眼,顫聲說道:「四弟,你,你,你叫愚兄我如何下嚥?」

  書生笑道:「血既流了,恩兄難道還任它糟蹋了不成?」

  獨孤承猶自不肯。

  書生忽龍吟長笑:「英雄豪情今何在,恩兄怎是懦弱人?今日這第一杯便不肯喝,他日尚有無數杯,試問恩兄如何下喉。」

  獨孤承猛然抬頭,老眼赤紅,劈手一把搶過銀盃,一仰而乾,然後,一抹嘴,擲杯長拜:「大弟,四位這恩,但記心中,我不謝了。」

  皇甫敬閃避不及,慌忙回拜,剛站直了身。

  獨孤承已然揮手大喝:「振秋,擺酒去,今日我不醉不登樓。」

  趙振秋老鏢頭闖蕩半生,過了幾十年刀口舐血的保鏢生涯,目睹今日這等場面,卻也禁不住心驚膽顫,掌心泛汗,聞言怯怯應聲,一躬身,方欲離去。

  書生忽地目射寒芒,眉挑兇煞逼視面前腳下:「這是什麼?」

  手抬處,黃光一縷,倒飛入手,只一攤掌,掌心中立時呈現一塊長三寸,寬兩寸,上草書一「褚」字的銅牌。

  諸人入目此物,勃然色變,皇甫敬首先厲喝:「這是『汴梁世家』,褚長風一干手下的腰牌。」

  獨孤承忽地機伶一顫,右掌突抬。

  書生目中冷電異采方閃,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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