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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而是他能禮念老妻愛子之心,他心中何嘗不是視愛子如心頭之肉,愛逾性命,嬌慣萬分!

  趙小秋自小在這種慈愛下長大,他不該體會不出年邁雙親的慈愛,臉上帶著異樣的神情,喝了那碗銀耳湯。

  霍秀芸的心中,至此算是鬆了一口氣,有著無限的安慰與舒服,雞皮老臉上綻開了慈祥的笑容,這才說道:「秋兒,為娘要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喜訊……」

  趙振秋突然截口說道:「秀芸,這該由我這為父的來說!」

  霍秀芸回身嗔道:「怎麼,秋兒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說!」

  趙振秋笑道:「可不是你一人的孩子!」

  霍秀芸瞪目說道:「秋兒是我自小養大的,為兒子,你吃得苦有我多!」

  趙振秋沒話說了,搖搖頭退了步,嘆道:「好,好,你說、你說,成不?別一開口就是婆婆媽媽。」

  人老童心在,霍秀芸笑了,哼了一聲,道:「那怕你不讓……」

  轉對趙小秋道:「秋兒,你可知道你爹跟我,為什麼今晚敢上樓?」

  趙小秋早就意會到是怎麼回事了,可是他不能點頭,略一思索,只能這麼說,道:「是四叔祖有了話……」

  霍秀芸緊接著又一句:「你知道你四叔祖,為什麼突然開了恩!」

  趙小秋道:「秋兒只知道三兩天內,秋兒就能下樓了,可不知為什麼?」

  霍秀芸一怔,道:「秋兒,你怎麼知道三兩天就能下樓了……」

  趙振秋插口笑道:「那還有誰?八成是送銀耳湯的順便帶了信兒。」

  人老眼可不花,一語言中!

  霍秀芸向趙小秋投過探詢一瞥:「是麼?秋兒。」

  趙小秋點了點頭。

  霍秀芸搖頭笑道:「好快嘴的丫頭,這妮子何時聽得……」

  「秀芸!」趙振秋截口笑道:「夢雪可不同於你那另外三個丫頭,她可是天資聰慧,一點就透,只怕是她聽到了你我的談話。」

  對老伴兒的誇讚,老夫人默然若有同感,點了點頭,慈祥目光中閃射出兩道令人難以意會的異采:「要不然我會把她當親生女兒一般看待,這丫頭就是那麼討人喜愛,不但文才不俗,便是我閒來時教她那幾樣武功也頗有成就,可惜她只是個……」

  趙振秋皺了眉,大不以為然地截口說道:「可惜什麼?秀芸,怎麼連你也有這種世俗念頭?我所擔心的,只是自己的兒子,人家可不一定……」

  老夫人轉注愛子,立刻岔了話:「秋兒,夢雪還說了些什麼來著?」

  趙小秋八成兒是懂了雙親的話,紅著臉道:「沒什麼,她只聽了那麼多!」

  霍秀芸可沒留意到愛子的異樣神情,道:「這麼說來,你是不知道為什麼三兩天內就能下樓了?」

  趙小秋道:「孩兒不知道。」

  霍秀芸有點急不可待,忙道:「那麼,讓為娘來告訴你,你可知道你獨孤恩伯祖?」

  果然是這麼回事兒,趙小秋心頭一震,點了點頭:「孩兒聽爹娘說過,恩伯祖不是……」

  霍秀芸忙道:「他老人家原被『汴梁世家』所劫持,昨天晚上才被你四叔祖跟二叔祖救出,現在南樓休養……」

  接著,又將獨孤承的意思說了一遍,最後激動地說道:「他老人家不但是宇內奇人,當世巧匠,便是一身功力也足可與你師相幾位老人家相頡頑,這種福緣,武林中人便是求也求不到,你蒙他老人家垂青,收列門牆,這不是天大的喜訊麼?」

  雖已先知,但如今才經證實,趙小秋明白他自己的福緣有多麼深厚,禁不住心頭一陣狂跳,難掩驚喜地道:「娘,這可是真的?」

  霍秀芸道:「這孩子,娘跟你爹還會騙你不成!」

  趙小秋心中一陣狂喜,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麼好!

  適時,趙振秋忽地一整臉色,莊容說道:「秋兒,這是你的造化,也是趙氏一門祖上有德,幾生修來,你獨孤恩伯祖那身絕藝,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學的,據為父所知,你四叔祖驚世奇才,宇內第一不算?連你師祖、二叔祖、三叔祖都嫌智慧不夠,你可千萬用心,別辜負你獨孤恩伯祖一番恩義,師祖,叔祖們的期望,別替你爹娘丟胎,為父跟你娘就你這麼一個兒子,愛歸愛,教歸教,該怎麼做,你自己心裏該明白!」

  趙小秋笑容收斂,剛升自心底的難言喜悅,突然又落了下去,機伶寒噤?通體冷汗涔涔,連忙躬下了身:「多謝您老人家金玉良言,孩兒省得,並永誌不忘,絕不敢辜負長輩們的一番心意!」

  趙振秋老臉上浮現了一絲安慰笑意,點了點頭,站了起來,道:「天色不早,你歇著吧,到時候我自會命人叫你!」

  說著,偕同霍秀芸出門而去。

  趙小秋一直恭送到樓梯口,才轉身進房!

  剛進房,一宗事物又令他心神震動。停身在門邊,目瞪口呆,立刻怔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攤開著的「遊俠列傳」上,又多了件東西,這回倒不是那銅牌去而復現,而是個姆指般大小的紙團!

  那紙糊的窗櫺上,沒見有第二個破洞,仍是那麼破紙飄風的一個,顯然,紙團的來處,該是那原先破洞。

  更顯然地,這不是雙親在座,他背著窗,遮著破洞時被人丟進來的,便是他適才恭送雙親出門時被人做了手腳。

  除此,別無可能,別無機會!

  因為,在雙親沒來之前,攤開著的那本「遊俠列傳」,就在他眼前,他沒看見有這個紙團!

  要是趁他恭送雙親出門時,所做得手腳,由一個洞中打入,仍落在書頁上,心眼手法功力難仍驚人,但那還好!

  倘若是雙親在座時,此人之手法能瞞過身為「神州四奇」首徒,又是總鏢頭的自己父親,那此人之功力可就太以高絕了。

  尋思至此,趙小秋不由機伶寒慄,搶步飄身,出手如電,一把抓起了書頁上那個紙團。

  打開紙團,只一注視,他立刻臉色大變,混身顫抖,驚出一身冷汗地再度震住了!

  是一張潔白素箋的一半,是一筆娟秀小字,龍飛鳳舞,鐵劃銀鉤,令他趙小秋自嘆不如!

  那字跡,寫得是:「當事者迷,旁觀者清,正邪善惡,孰該孰不該,君自擇人,局外人雖不敢饒舌,但請行事莫仰愧於天,俯怍於人,羞見列祖列宗,愧對年邁雙親!

  「若不迷途知返,及早回頭,行將親痛仇快,懊悔莫及,局外人之感受,將不只是扼腕也!

  「又:既讀遊俠事,當學書中人,願與共勉!」

  無稱呼,但顯然是給他趙小秋的!

  沒署名,而由那娟秀字跡,潔白素箋,及那素箋上逗人遐思,惑人的淡淡異香,可知是出自女子手筆,出自蘭閨中人!

  他百思莫解,想不出此人是誰!

  更顯然,也更令人心驚膽戰的,是人家已知他的身分,窺破了他的一切,適才事全落人家耳目中!

  好半天,趙小秋才定過神來,目光投注處,一絲寒意倏遍全身,心神再顫抖,還好此人並無惡意否則……

  忽地,他以顫抖的心情,抬起了顫抖的手,素箋就燈,頃刻間,字跡、異香,俱化灰燼。

  望著地上那焦黑的紙灰,趙小秋他臉色蒼白,神情怕人身形一晃,砰然坐了下去。

  今夜,所發生的驚人事兒太多了。

  而且,接二連三,使他有不勝負荷之感!

  然而,這壓在肩頭的,壓在心靈深處的,卻推之不掉,卸之不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驀地裏,樓梯上再傳步履聲,這回,又是那凌波蓮步,輕盈得很,上來的,是青衣美婢,俏丫鬟夢雪。

  夢雪,她說她姓梅,其實,她人就像一株含蕊欲放,嬌艷欲滴,芳香四溢的雪裏寒梅,清奇而高雅。

  趙小秋想力趨平靜,但已經來不及了。

  姑娘她一進房便圓瞪了美目,停住了身:「喲,少鏢頭,您這是怎麼了,莫非……」

  趙小秋連忙強笑搖頭:「沒什麼,只是太乏了,想睡了……」

  梅夢雪似乎放了心,嫣然笑道:「少鏢頭,婢子這就走了,老夫人讓婢子來看看少鏢頭睡了沒有,要少鏢頭早些安歇,順便來收拾收拾!」

  說著,輕移蓮步,行向桌前,伸出皓腕,要收木盒!

  趙小秋赧然苦笑:「夢雪,別誤會,我可沒有逐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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