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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胡四師爺酒足飯飽,既乾又瘦的猴兒臉上,幾分酒意,紅紅的,瞇著眼兒笑了,笑得多得意,多神氣!

  突然,算卦的說了話,他望著胡四師爺冷冷說道:「胡四爺,剛才我忘了奉知一聲,現在才想起來,你胡四爺跟朋友合夥似的那筆生意,做的時候很順利,可是這如今做完之後,可要擔點兒風險,樹大招風,財多招嫉,你胡四爺可留點兒神,別說我算卦的沒教你胡四爺趨吉避凶!」

  胡四師爺跟「川中三醜」臉色一白,尤其胡四師爺,一驚立刻酒醒三分,深深的看了看算卦的一眼,陰笑說道:「閣下到底是個熱心人,多謝關照,熱心朋友難得,閣下,我得好好交你這個朋友!」

  鼠目再深注,一笑轉身!

  「川中三醜」六道陰鷙兇狠目光,狠狠投注,舉步跟上!

  算卦的那張黃臉上,倏然浮現一絲令人難以會意的笑意,有意無意向著小叫花小明投過一瞥!

  麵吃完了,小叫花小明正在端著碗喝湯!

  碗又大又燙,真難為了他那雙又黑又髒的小手!

  可能是碗上有油!

  要不就是太燙來不及往桌上放!

  「砰」地一聲,大碗掉在了桌上!

  碗碎湯濺,走在前面的胡四師爺首當其衝,一身紫緞長袍,濺得點點油湯,濕了一大片!

  小叫花小明嚇白了臉,驚慌失措,情急之餘,手忙腳亂,抓起桌上一條手巾就往胡四師爺身上擦。

  擦是擦著了,可沒擦掉,油湯那容易一擦就掉。

  胡四師爺變了臉,好在那只是一剎那間事!

  有錢人那在乎區區一件長袍?

  再說,那麼大把年紀,也不好跟個小要飯的過不去!

  揮揮手,笑道:「沒關係,沒關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小兄弟,別擦了,這是碰上我,換個別……以後小心點兒!」

  手還往前伸,他要摸小明那一頭「亂草」!

  小明一低頭,閃了開去,手裏拿著手巾,直發怔!

  敢情,他還害怕呢?

  主人沒發脾氣,那兩個狗仗人勢的中年漢子,可也沒敢吭聲,只將四道目光,狠狠的瞪著小明!

  胡四師爺沒在說什麼,笑了笑,下樓而去!

  這立刻又博得滿樓酒客暗感敬佩!

  胡四師爺跟「川中三醜」一走,小明探懷從那身破衣衫裏摸出一塊碎銀,望著身旁還在發愣的堂倌,齜牙一笑道:「喏,夠兩碗麵,一個碗!該夠了,別找了!」

  丟下了銀子,一溜煙般下了樓!

  跟在小明身後走的,是算卦先生!

  跟在算卦先生後面走的,是「禿頂」老馬!

  走了,該走的都走了!

  可是胡四師爺跟「川中三醜」才剛出門!

  胡四師爺只瞧見「禿頭」老馬,就沒瞧見那打翻了碗,濺了他一身油湯的小要飯花子!

  也沒瞧見讓他心裏透裏嘀咕的算卦先生!

  胡四師爺竟然認得「大相國寺」前,賣「大力丸」的「禿頂」老馬,馬花亭,馬師傅,可是沒打招呼!

  因為那不是真認識,而是逛「大相國寺」時見過!

  這,當然用不著打招呼!

  出了門,「川中三醜」中白面無鬚的那個,憋不住了,望了望胡四師爺,壓低了嗓門兒,道:「胡四兄,那算卦的……」

  胡四師爺吃吃一笑,笑得好不詭詐陰狠:「郝三弟,別急,我的眼裏還能揉進一顆砂子嗎?第一眼我就瞧他不是好來路,果然不錯,他想要我生平不離身的命根兒,哼,哼,昔年多少人動過它的腦筋,至今還在我手上,憑他……」

  笑得得意,一振腕,想打開摺扇。

  但,倏地,那瘦臉上笑容凝注了!

  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驚怒欲絕的兇狠鐵青!

  瞠目張口,他作聲不得!

  摺扇,這一輩子恐怕再也打不開了!

  他自己明白,「川中三醜」肚子裏也雪亮!

  寒鐵打成的扇柄,被人做了手腳,兩根扇柄,和中間的十幾根「扇骨」,完全成了一根!

  和進了冶爐熔鑄過一般。

  這種功力駭人,舉世絕無僅有!

  摸過這柄摺扇的,除了他自己外,就只那算卦先生一人,再沒有第三個人碰過,沒錯,是他!

  那算卦的怕他胡四師爺搶走扇子,按過!

  這一按,他胡四爺生平視同性命,數十年沒離過手的扇子,成了廢物,再也發揮不了威力了!

  走眼了,大意、疏忽,一時大意疏忽!

  就這麼一次!

  胡四師爺恨得差點咬碎了一口牙,一跺腳,路上那堅逾剛鐵的青石,碎了兩塊,兩目足痕宛然,入石數寸。冷哼一聲,揣扇入懷!

  可是剎那間臉色再次大變,變得更難看,更猙獰!

  伸進懷裏的手,抽不出來。老半天,胡四師爺才鼠目暴閃駭人寒芒!

  狠狠憋出了一句:「好個該死的東西,竟敢……」

  「川中三醜」環目虯髯那名急急問道:「胡四兄,怎麼……」

  胡四師爺咬牙切齒說道:「那東西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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