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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公孫丑連忙含笑道:「區區是說……」他咽了一口口水,接道:「戴大莊主既然垂詢,區區也不用隱瞞了,這次區區從仙霞嶺來到南昌,原是跟蹤一個人來的。」

  戴天行望著他,口中「噢」了一聲,顯然他還沒有聽出公孫丑的口氣來。

  公孫丑續道:「這人是個古董販子,專在各地收買古董圖利,這次他在浦城一家官宦後裔的家裏,買下不少古董,其中有兩柄摺扇,是唐人的工筆畫,區區喜它用筆精細,色彩艷麗,當時曾問他要多少銀子?他說買進來是二百兩銀子,至少要賺一倍,四百兩銀子,才能脫手,區區出他二百二十兩,他不肯買,說少一分都不成,其實據區區事後知道,那兩柄紙扇,他根本沒花銀子,是人家送給他的。

  「那知區區看了那兩柄摺扇,竟然心有偏愛,忽忽若有所失,再一想一個人勞碌奔波大半世,既是心愛之物,四百兩就四百兩,把它買下來就是了,這就一路追著那人下來,前天,終於在路上遇到了,但他卻說這兩柄摺扇已經賣了,在下問他賣給誰?他才說出他有幾件書畫,一起賣給了戴大莊主。」

  戴天行一直靜靜的聽著,心中暗道:「此人吝嗇成性,怎捨得花四百兩銀子去買二把舊扇,看他這般如醉如狂,從仙霞嶺一路趕來南昌,莫非這兩柄摺扇,有什麼奇特之處?」心中想著,不覺點點頭道:「不錯,前天確有一個古董商人,攜著書畫古玩,問老夫兜售,老夫確實選購了幾件……」

  公孫丑喜形於色,急急問道:「如此說,這兩柄摺扇,果然在戴大莊主這裏了?」

  戴天行頷首道:「不錯,老夫也看出那兩柄摺扇是唐代之物,用五百兩銀子買了下來。」

  公孫丑忍不住心頭狂喜,拱手道:「戴大莊主一再垂詢,區區治好令嬡之病,何以為謝,戴大莊主倘肯割愛,就以這兩柄摺扇見賜,於願足矣。」

  原來他巴巴的趕來,只是為了兩柄摺扇!

  公孫丑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他替人看病,索價之高,因人而異,戴天行答應他不惜任何報酬,而他卻只要兩柄摺扇,由此可見這兩柄摺扇,極非尋常之物。

  戴天行爽朗的道:「一言為定,先生只要治好小女病症,除了這兩柄摺扇之外,老夫收藏的書畫古玩,悉憑先生自取。」

  公孫丑聽他一口答應,不覺喜形於色,滿臉堆笑,連連拱手道:「戴大莊主言重,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兄弟因對這兩柄古扇心有偏好,能蒙大莊主慨允割愛,足見盛意,其他珍玩,兄弟斷不敢受。」

  說到這裏,不覺看了白建中、白慧二人一眼,說道:「事不宜遲,大莊主是否可以請令嬡出來,區區替他看了病再說。」

  戴天行點點頭,朝劉總管吩咐道:「寄生,你去請小姐。」

  劉總管應了聲「是」,但他有些遲疑。

  那是因為白建中方才說過,這場過節沒有了結之前,這裏所有的人,都不准離去。

  何況老管家白福就守在書房外面,方才鐵彈子賀德生,就是一個例子,以賀德生的功力,尚且接不下人家一掌,像鬥敗的公雞一般,被人家逼了進來,他劉寄生自問比賀德生還差得遠,如何能出得去?

  但就在他這一猶豫之際,白建中已經開口了:「白福,這裏的劉總管出去有事,可以放行。」

  只聽外面白福應了一聲。

  劉總管一聲不作,舉步朝外行去。

  最難堪的自然是東天王戴天行了!他身為四天王之首,叱吒江湖數十年,長江上下游只要他跺跺腳,幾省地面都會震動,如今在他戴莊的書房裏,有人進出,都由不得他作主。

  他縱然是個城府極深的人,此時一張滿臉紅光的臉上,已經氣得由青轉白,由白轉青,一手摸著花白鬍子緊閉嘴唇,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路傳廣、鐵凌霄、冷中鋒二人,同樣怒形於色,但也噤若寒蟬。

  公孫丑看看眾人臉色,聳著肩,在一張雕花椅上坐了下來。

  這間精雅的書房小客廳裏,在這一瞬間,空氣像是凝結了一般!

  過了約莫盞茶工夫,只聽門外傳來了一陣環佩之聲,但見一名青衣使女扶著一個臉有病容,身材纖瘦的少女,緩步走入,那少女看去不過十七、八歲,瓜子臉,因她面色蒼白,顯得有些瘦削,兩條細長的眉毛,配著一雙靈活的大眼睛,一望而知是個相當聰明的人。

  只要再豐滿一些,臉上有了血色,準是個大美人。

  那少女跨進書房,目光一抬,發現小客廳裏竟然有許多人,蒼白的臉上,不禁飛起兩朵紅雲,低著頭,走到戴天行身邊,低低的道:「爹爹叫女兒出來,有什麼吩咐麼?」

  一個江湖大豪的女兒,竟然如此羸弱,靦腆得有如深處閨閣的千金小姐一般。

  戴天行看到女兒,本來緊繃的老臉,忽然有了笑容!

  那只有在慈愛的父親臉上,才可以看到的慈祥和藹的微笑,一個殺人無數,叱吒江湖的霸主,這種充滿了慈愛的笑容,也只有在舐犢情深的時候,才可以看到。

  戴天行一手摸著花白長髯,和聲道:「珠兒,你先坐下來,歇一歇。」

  那少女一手扶在使女肩上,嬌聲道:「女兒不累嘛。」

  戴天行點點頭,含笑道:「你不累就好,那就見過這位公孫先生……」他抬抬手,指著鬼醫公孫丑,續道:「公孫先生是大大有名的神醫,特來給你看病的。」一面朝公孫丑道:「公孫先生,這就是小女珍珠。」

  戴珍珠轉身朝公孫丑福了福,輕啟櫻唇,低低的叫了聲:「公孫先生。」

  公孫丑連忙欠身道:「不敢、不敢,大小姐請坐、請坐」。

  口中說著,伸了一下脖子,兩顆小眼珠骨碌碌的盯著戴珍珠,在她臉上瞧個不停。

  戴珍珠被他看得粉頸低垂,退到父親下首的一張椅上坐下。

  這一瞬間,她忽然發現客廳右首,站著一對少年男女!

  男的藍衫飄逸丰神如玉,女的二九年華,風姿綽約!

  他們好像是兄妹?

  她偷偷的瞟了白建中一眼,心頭忽然有些異樣感覺,像做了什麼虛心事一般,一顆心怦怦直跳,臉上不禁一熱,趕緊低著頭,再也不敢多看。

  公孫丑搖頭晃腦的朝戴天行賠笑道:「醫者治病,所依據的是望問聞切,其中以望字佔了第一,病伏於內,氣色卻宣於外,看了氣色,三分病情,有其一矣,區區方才仔細看了令嬡臉色……」

  戴天行沒待他說完,急急問道:「先生看小女氣色如何?」

  公孫丑道:「令嬡臉現青筋,肉消骨露,乃是先天不足,營衛兩虛之象。」

  戴天行道:「小女經過許多名醫診斷,他們都是如此說法,只是這些年,不知服了多少人參養榮丸、十全大補湯,依然羸弱如故,不知先生……」

  「哈哈!」公孫丑大笑道:「他們用的藥,也並不算錯,只是令嬡先天不足,體質太虛,所謂虛不受補,徒然投以大補之劑,是治標而不治本,體內既不能承受,自然會適蒙其害,以致令嬡的體質愈來愈見瘦弱,焉能奏功?」

  戴天行道:「小女一直被庸醫所誤,聽了先生這番高論,足見高明,不知先生要如何診醫?」

  公孫丑道:「適才所言,只是區區從令嬡臉上氣色,看出一點端倪,至於如何用藥,還得看了脈象,再作斟酌。」

  戴天行點點頭道:「先生說的極是,珠兒,你把腕脈給公孫先生瞧瞧。」

  戴珍珠依言把手腕抑擱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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