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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第二十八章

  陸羽春是一幢兩層樓三開間門面的臨街房屋,樓下是大眾茶座,價錢便宜,茶客以販夫走卒較多,人聲嘈雜,空氣也惡濁得多,樓上雅座,價錢較貴,茶客自然也高貴得多,環境也幽靜多了,天下茶樓,大抵如此。

  丁天仁三人登上樓梯,茶博士就迎著欠欠身道:「公子爺一共是三位,請隨小的來。」

  他把三人領到一張空桌上,一面陪笑道:「這一桌還可以吧?」

  臨窗的一排桌子,早已坐滿了人,這是第二排的中間,黃漆的八仙桌,光可鑒人,四周放著八把椅子。

  丁天仁點點頭,三人各自坐了一面。茶博士問過喝什麼茶葉,便自退去。

  丁天仁朝四周略為打量了一眼,這時時間還早,大概只有三四成座頭,而且都是些老主顧,有的是和老友論茗談天,閒話桑麻,有的一局棋枰,落子丁丁,還有站在旁邊觀棋的,指指點點在作參謀。大凡是觀棋的人,要做到棋旁不語的真君子,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茶博士給三人沏了一壺茶,紀效祖取起茶壺,斟了三盅茶。

  丁天仁端起茶盅,輕輕喝了一口,就在此時,從樓梯走上一個人來,這人不過二十出頭,身穿藍色長袍,頭戴緞帽,中間鑲一塊羊脂白玉,生得臉如傅粉,唇若塗朱,還有兩道修長的眉毛,一雙點漆般的眼睛神光清朗,稱得上是美男子,只是個子瘦小了些。如今正是隆冬,他手上卻拿著一把朱竹金漆摺扇,這個樣子,一看就知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而且還是一位讀書相公。

  因為只有文人,才扇不釋手的。

  那藍袍相公上得樓梯,茶博士自然很快迎了上去,陪笑道:「公子爺只有一位嗎?請到那邊坐。」

  他正待把那藍袍相公領到空桌上去。

  「不用。」藍袍相公冷聲道:「我是找人來的。」

  他一雙眼神緩緩從一般茶客臉上掃過,一下落到丁天仁那一桌上,臉上才有了喜色,舉步走了過來。

  丁天仁看他朝自己這桌走來,不覺朝他微微點頭。

  藍袍相公走到他面前,腳下忽然一停,含笑道:「三弟果然在這裏。」

  丁天仁聽他叫自己「三弟」,心中不禁一動,連忙站起身,抱抱拳道:「你……」

  藍袍相公不待他說下去,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三師弟,我是你二師姐呀,不過我穿了男裝,你叫我二哥好了。」

  丁天仁聽他說是自己的二師姐,心想「不知她叫什麼名字?」一面連忙接著道:「二哥什麼時候來的,怎不早些通知我呢?」

  藍袍相公淺淺一笑道:「我是臨時決定的,方才到客店裏去找你,說你不在,才姑且上茶樓來看看的。」

  丁天仁道:「二哥快請坐下來,怎麼老站著說話。」

  藍袍相公在對面空位上坐下,紀效祖給他斟了一盅茶。

  藍袍相公低笑道:「三弟臉上差幸沒有易容,如果易了容,就找不到了。」一面右手一抬,問道:「這兩位是……」

  丁天仁忙道:「二哥,我給你介紹,他是我義弟方虹,他是紅穗堂的香主紀效祖。」

  一面又朝紅兒、紀效祖二人道:「他是我二哥。」

  他不知道二哥叫什麼名字,只好不說了。

  藍袍相公深深的看了紅兒一眼,含笑道:「你是三弟的義弟,自然也是我的義弟了。」

  紅兒心中暗暗啐了一口,忖道:這人油嘴滑舌,不像是好東西。

  她知道丁天仁並沒有「二哥」,他如今改扮成王紹三,那麼此人準是王紹三的二師兄了,只好敷衍叫了聲:「二哥。」

  丁天仁回頭問道:「二哥遠來,不知可曾聽到什麼?」

  藍袍相公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說道:「沒有呀,三弟可曾聽到什麼了?」

  丁天仁道:「二哥請用茶,回頭到客店裏再作詳談。」

  茶樓酒肆,份子複雜,自然不好多說了。

  藍袍相公點頭道:「三弟說得是,喝茶。」

  拿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偏著頭,目光有意無意的看了紅兒一眼,臉上微有笑意。

  丁天仁坐在他對面,自然看到了,心頭不由一動,暗道:「紅兒女扮男裝,大概給她看出來了,自己心裏可得先有個準備才好,最傷腦筋的是自己不但不知她叫什麼名字,連她底細都一無所知……」

  因此他不敢和她多說話,紀效祖只是一名香主,有二公子、三公子在座,他自然不敢插嘴。

  紅兒因大哥沒有說話,她也不說話了,四個人只是各自喝著茶,沉寂了好一會。

  丁天仁心裏又不禁有些焦急,這樣誰都不說話,豈不是太生疏了,但一時又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這時樓梯上又走上一個人來。

  這人又瘦又高,年在七旬上下,身穿半截黃衫,從膝蓋以下,赤露著一雙骨瘦如柴的小腿,足穿麻縷織成的草鞋,看去好像田埂間的草紮人一般。

  他敢情是喝醉了酒,滿臉通紅,醉醺醺的衝上樓來,一下就在一張空桌上雙手按著桌面,大馬金刀的坐下。

  口中洪聲叫道:「夥計,給老夫沏上烏龍茶來,要快!」

  他目光一下轉到藍袍相公身上,忽然怪笑一聲道:「小夥子,昨晚跟蹤老夫來的,就是你吧?過來,老夫有話問你。」

  他聲如夜梟,這聲怪笑,更是刺耳的難聽,話聲甫落,突然伸手朝藍袍相公凌空招了招手。

  藍袍相公坐著的人,突覺一股極大的吸力,把自己坐著的人,憑空拉了起來。

  不,這股吸力把自己朝他拉了過去,心頭大吃一驚,急忙運起全身功力,沉氣站樁,但終究功力相差懸殊,縱然雙足站樁,還是被硬生生的朝前拉了過去。

  這一情形,丁天仁也立即發覺了,口中大喝一聲,雙手迅快的互摩了下,就揮手一掌,朝兩人中間斜劈過去。

  這一下使的正是磨劍老人傳他的「劍掌」,試想一道可以削得斷刀劍的掌風,可見它有如何鋒利了,但聽嘶嘶有聲,立即把黃衫老人招手發出的一股強大吸力從中截斷。

  被硬生生朝前拉去的藍袍相公頓覺身上一鬆,吸力頓解,他已經使出全力,漲紅了臉,這時輕輕吁了口氣,說道:「三弟,真謝謝你。」

  黃衫老人聽到一聲大喝,接著吸力突然被一道鋒利掌風截斷,先前還以為遇上什麼高手,那知目光一注,才看清出手的竟然只是一個弱冠少年,一時不由驀地一楞!

  星宿海獨門神功「吸星手」,數十年來無人能破,此子小小年紀,居然一掌就截斷自己綿綿不絕的吸力,莫非是自己仇人門下不成?心念閃電一動,人已隨著站起,舉步朝丁天仁走來,口中沉聲道:「小子,說,你是什麼人門下?」

  丁天仁還沒答話,藍袍相公滿臉怒容,叱道:「你是什麼人?無緣無故驟然出手,這是什麼意思?」

  「老夫是誰?你們沒聽師長說過?」

  黃衫老者怪笑道:「好,老夫告訴你們,老夫就是人稱瘦天王的宿無忌,現在該你們說了,叫什麼名字,是何人門下?」

  兩人叫什麼名字,對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何人門下這一句,因為丁天仁一掌破了他的「吸星手」,所以必須知道兩人的師傅是誰?藍袍相公微哂道:「這倒巧得很,你叫宿無忌,我叫宓無忌,咱們同名不同姓,只有一字之差。」

  他一指丁天仁又道:「他是我義弟王紹三,至於我們師門,那就無可奉告了。」

  丁天仁心中暗道:她叫宓無忌,不知是不是真名?宿無忌一雙細目迸射出兩縷精芒,打量著兩人,嘿然道:「你們不肯說出師門來歷,老夫一樣可以看得出來。」

  宓無忌(藍袍相公)冷哼一聲,振腕一指朝他左手掌心點去。

  丁天仁眼看她使的是「天絕指」,也立即振腕發指,朝他右手掌心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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