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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自己五人結清了房飯錢,就開始上路。他們這次是由黔陽取道會同、通道,沿著廣西貴州邊境,向西進發!

  這路全是山陵地帶,地瘠人稀,通常數十里不見人煙,山瘴毒霧,不時在林沼之間,幻出絢爛彩煙,如縵似紗。差幸大家已在黔陽備妥了「諸葛行軍散」一類藥品,尚無大礙。

  一連走了兩日,第三天清晨,道路漸漸崎嶇,高山峻嶺之間,只有一條彎曲小徑,盤著山腳而行。

  密壓壓的樹林,落葉蕭蕭,怪鳥啁啾,簡直行人絕跡!

  這時雖是九月下旬,但山中的氣候,還是十分燠熱。走了一兩個時辰,已是汗流浹背,口舌乾燥。

  可是這一帶群峰夾峙,道路險惡,沿途固然不泛涓涓流水,但全被堆積著的落葉,腐爛成深紅色濃湯,有誰敢大膽嘗試,俯身掏飲?大家只有忍渴趕路!

  水,是到處都有的東西,平日裏不覺它的可貴,一旦缺少了,就會顯得它對人是如何的重要。

  梅三公子內功精深,還能暫時忍受,崔慧、上官燕,和琴、劍兩小,簡直口乾喉燥,眼中要冒出煙來。偏偏這兩山夾峙的隘道、盤盤曲曲走個沒完。

  中午時分,繞過一重山頭,總算前面山麓有一個小小村落,地名叫做都狼隘。大家不由精神一振,縱馬過去。

  靠山路旁,還有一個茶棚,那是幾根竹竿支著的臨時布棚。棚底下放著幾條板凳,和兩張桌子,桌上現成放著七、八碗涼好的茶水。棚邊上只有一個垂髫幼女,蹲著身正在燒水。

  這茶棚敢情是山居人家的副業,專為過路的人而設,並且還帶賣一些肉包子一類的現成點心。

  五人跑了半天山路,口乾神疲。這時一見茶棚,卻比遇上親人還好,拍了拍灰塵,端過茶來。

  大家舉碗就喝,但覺入口清香,如飲瓊漿。

  每人一連都喝了兩三碗,才稍止解渴,又要小女孩取過包子,雖然已冷了多時,但腹中饑餓,也吃得津津有味。

  梅三公子略一打量,只覺那小女孩,卻生得皮膚白皙,衣著整潔,不像是山村貧苦人家的女孩!

  休息了一會,大家精神也恢復了,琴兒叫過小女孩,從身邊取了幾錢碎銀子,放到桌上。

  小女孩只是冷冷的瞧了幾人一眼,連謝都不謝一聲。幾碗茶水,和一盤肉包子,最多也不過一二十文,按說這幾錢銀子,夠她做上累月生意。但她卻反而一改初進茶棚時那種殷勤招呼的味兒。

  大家這時紛紛的站起身來,誰都沒在意。

  走出茶棚,騎上馬匹,依舊循著山路馳去。他們由都狼隘直奔宜北,再由宜北到思恩,道路已較為廣闊,也不時碰上些熟苗。但瞧到自己五人,都側著臉,十分注目,神態頗為可疑。

  梅三公子等五人,還以為自己一行,衣著服飾,顯得眼生,也未理睬。日落之前,到了思恩,這裏漢苗雜居,地方較大,大街上還有兩三家客店。

  走在這種邊荒之處,自然要未晚先投宿,當下就在一家較為乾淨的客棧門前下馬。店伙一瞧門前來了五匹高頭大馬,下馬的又是公子小姐,趕緊顛著屁股迎了出來。

  剛要伸出手來,接過馬韁,哪知瞧了梅三公子五人一眼,臉色驟然一變。向後連退,滿臉堆笑的攔著說道:「公子爺,小店已經客滿啦,請諸位上別家去罷!」說著連連打拱。

  梅三公子聽說這家客棧,已經客滿,這也難怪,小地方的小客棧,房間較少,容納下了十個八個客人,也是常事。只得牽著馬,向另外一家走去。

  那家店伙迎出之後向自己打量了一陣,卻很快的回進店去。

  一會掌櫃己搶了出來,又向自己幾人一陣打量,抱拳說道:「諸位來得不巧,小店業已客滿,請公子爺上別家去罷!」

  這倒真是不巧,連跑了兩家客棧,竟然全會客滿?哪知找到第三家,還是如此。

  思恩地方不大,一共也只有三兩家客棧,三家全說客滿了,這就顯得有些古怪。而且瞧他們阻客神情,似乎並不是真正客滿,那是為了什麼呢?

  梅三公子心中正在懷疑。卻聽崔慧賭氣的道:「這幾家鬼客棧,一定是玄女教開的,瞧他們鬼頭鬼腦的神色,大概知道我們是上六紹山去,才故意留難。哼!難道我們非住客棧不可?」

  上宮燕接口道:「崔姐姐,我們乾脆就把這三家客店全挑了罷!」

  梅三公子一聽這兩位妹子,竟然要闖起禍來,連忙攔道:「這三家客店不一定是玄女教開的,也許另有文章,我們不如找個廟宇,投宿一宵,也就是了。」

  五個人在街上走了一遍,果然找不到第四家客棧。偶然瞧到路上的人,都朝自己指點談說,一見有人側臉過去,便立即止住。

  梅三公子心頭愈覺納罕。正在徐行之際,忽地有兩騎馬匹風馳電捲般跑來,到了五人身邊,速度立緩。

  梅三公子抬目一瞧,只見前一匹馬上,坐著一個三十左右的英俊青年,一身書生裝束,腰間懸著長劍,看上去,十分瀟灑,後面馬上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書僮。

  這主僕兩人,好生面熟!只是一時卻想不起來了。

  正在此時,只見馬上書生,大聲笑道:「哈哈!果然是梅兄!」

  他一邊說,一邊跳下馬來。

  梅三公子再一細瞧,那不是自稱聞香教主的溫如風?連忙拱手笑道:「原來是溫兄,你這一改換裝束,差點兒叫小生認不出來了。」

  溫如風玉臉微微一紅,答道:「兄弟自幼慕道,故時作道裝,其實並非玄門中人。」接著問道:「時間不早,梅兄一行尚未落店,難道有什麼急事,須趕程嗎?」

  梅三公子苦笑了笑,把適才投宿情形,說了出來。

  溫如風驚異道:「這真是豈有此理?難道梅兄幾位,中了人家暗算?」

  他目射奇光,在梅三公子等五人臉上,一陣打量。突然臉色倏變,口中輕「噫」了一聲,忙道:「此處非談話之所,梅兄請隨兄弟來!」

  說著,翻身上馬,潑剌剌向前跑出。

  梅三公子見他神色匆遽,一時不明究竟只好跟著下去。天色業已昏黑下來,七匹馬出了西郊,人家燈火,逐漸稀少。

  溫如風卻如識途老馬,領著眾人在一座破廟門前下馬,順手把馬韁交給了書僮。返身就向大殿上走去,一面回頭笑道:「這座破廟,只有一個既聾又老的香火道人照顧,此時諒已入睡,我們談話就可少了顧慮。」說到這裏,忽然鄭重的道:「梅兄,你們一路行來,可曾遇上什麼怪異之事?」

  梅三公子方覺他言詞閃鑠,心中微感奇怪,正待出言相詢,只聽崔慧冷哼一聲,接口道:「尊駕引我們來此,到底所謂何事,不妨明說!」

  溫如風雙眉一皺,搖手說道:「姑娘不可誤會!兄弟對梅兄武功人品,欽佩已極,實不相瞞,適才據兄弟推想,諸位可能在路上,中了人家歹毒暗算,此時雖然尚未發作,如不及早設法,遲了就無能為力。是以把諸位引來,以便問明情形,才好謀求補救之道。」

  崔慧又冷笑了一聲,道:「真是鬼話,姑娘好端端的,又中了什麼暗算來著?」

  溫如風微笑道:「姑娘如果不信,且自丹田提聚一口內家真氣試試!」

  梅三公子尋思適才自己一行,投店被拒情形,知道溫如風所說,絕非危言聳聽。當下如言一提真氣,果然覺得心頭不大舒服,有一種似癢非癢,似脹非脹的奇異感覺!不由微微一凜,暗想自己十年苦練佛門神功,該是百邪不侵,那來這些奇異感覺,莫非當真中了什麼歹毒暗算?

  心念方動,只聽崔慧「咦」了一聲,急著問道:「梅哥哥,你可有什麼感覺?」

  上官燕沒待梅三公子開口,搶著說道:「慧姐姐,我確實感到不舒服呢,心中癢癢的有些想吐。」

  梅三公子卻回頭向聞香教主溫如風問道:「小生也有這樣感覺,不知溫兄如何得知?」

  溫加風似乎並不感到驚奇,只是皺著雙眉,徐徐的道:「這廣西一帶,地處苗蠻,有好些人家,都養著惡蠱,但通常過往行旅,只要不是有心犯了他們的禁忌,也絕不會貿然下毒。適才聽梅兄說及一連投了三家客店,竟然全不肯收,當然其中大有文章,大凡中蠱的人,眉心就會隱現青紋。店家為了怕得罪放蠱之人,才不敢收留,免遭麻煩,及兄弟向諸位臉上細細一瞧,發現諸位所中蠱,竟然是苗疆最厲害的……」

  大家正聽聞香教主溫如風說到自己一行,所中的竟是苗疆最厲害的一種蠱毒,底下還沒說完。驀見梅三公子劍眉一軒,低聲喝道:「聽!這是什麼聲音?」

  大家被他突然一喝,立即靜心諦聽,果然從遠處飄來一陣極其輕微的「噓厲!」「噓厲!」之聲。

  後音極長,尖銳之中,略帶淒厲,那是一種苗人經常吹的竹哨!

  深宵人靜,聽來倍感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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