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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不由心頭起疑,但他乃是心機極深之人,一時怕附近有人,凝神等了一會,不見有什麼聲息,才掠近身去。

  仔細一瞧,原來此人早已氣絕多時,只是倚著樹身,並未倒下。這人一身黑勁裝,分明是五毒教門下,手上還緊握著一具黝黑噴筒!

  他見多識廣,一眼就認出死者手上,正是五毒教最歹毒的「五毒噴筒」,只要一按機簧,射出一蓬毒雨,廣及尋丈,縱然武功再高,在驟不及防之下,若被沾上一點毒液,傷處立告潰爛,劇毒無比。

  夏侯律瞧得心頭一震,暗想:這一帶樹林中,既然發現此人,自然絕不止一個,難怪白衣教主任由自己逃走,並未追來,但繼而一想,在自己出手之前,此人已氣絕多時,不知死在何人之手?竟然瞧不出傷在何處?

  一時也無暇多看,匆匆朝裏走去。

  他因這一發現,更不敢絲毫大意,功凝百穴,氣貫全身,雙掌提足自己所練最拿手的「巨靈掌印」,護住當胸,耳目並用,搜索前行。

  果然,這一路上,發現不少五毒教徒,一個個手持「五毒噴筒」,潛伏暗瞰,但這些人竟然全身都無傷痕,氣絕已久!

  這可把一向心狠手辣的夏侯律,瞧得疑竇叢生!

  這到底是什麼人,使的是什麼手法?能在瞬息之間,殺死這許多人,而不留一絲痕跡?

  他畢竟數十年苦心修為,身負武林罕見的奇絕武學之人,此刻越是在驚疑戒懼的情況之下,越是能夠鎮攝心神。

  暗想:照眼前情形看來,白衣教主預伏林中的五毒教徒,悉數就殲,出手之人,極可能是那姓陸的小子一黨,那麼除了厲山雙煞、千手儒俠,和龍門幫幫主陸地神龍幾人之外,該別無高手。

  如果這幾個人,也只有陸地神龍武功最高,憑自己所學,無論真氣內力,兵刃拳掌,也足可和他拼上三兩百合,縱使不敵,仗著「木石遁形」詭異身法,從容退走,也總可辦到,更有何懼?

  心念疾轉,不由膽氣一壯,同時又因此刻已不用再擔心隱伏暗瞰的五毒教徒出手偷襲歹毒無倫使人防不勝防的「五毒噴筒」,腳下不由加速。

  眨眼工夫,已越過斜坡,到了松林盡頭。

  林外是一座小山背面,地勢較僻,山腳下卻有不少奇形怪石,峻峨森列!

  夏侯律腳不點地,穿林而出,耳中陡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喝道:「夏侯律,還不速來參拜掌門人領罪?」

  夏侯律聽得悚然一驚,急忙停住身形,舉目瞧去!

  此時正當上弦,蛾眉新月,十分黯淡,尤其在松林之下,更覺暗影沉沉,幽黑難辨。

  他功凝雙掌,緩緩朝發聲方向走去,察看究係何等人物?

  那是松林偏右的一大叢亂石之間,夏侯律凝足自力,仔細瞧去,瞥見峻峨亂石堆中盤膝坐著兩個僧人!

  右邊一個身形高大,身穿一襲大紅袈裟的,正是魔教長老自己二師叔嘉檀尊者。

  左邊一個,身形瘦長,面容枯槁的老僧,卻是自己三師叔枯佛嘉摩尊者,瞧他身穿黃色僧衣,敢情已接掌了天龍寺方丈。

  在兩人左右,還有四個穿黑衣的僧人,一律雙掌合十,肅立兩側,好像泥塑木雕一般,動也不動,這四個僧人,夏侯律自然認識,乃是天龍八部護法弟子。

  夏侯律瞧清情形,登時身如雷顧,心頭猛凜!

  他生性險惡,一向專門暗箭傷人,這一發現不對,立時想到自己手上,正握著一枚威力極強的「翼火蛇」,此物一經出手,立時爆炸,十丈之內,悉成灰燼,與其束手就擒,自己何不冒險一試?

  心念電轉,正待向後躍退……

  這當真說時遲,那時快,他目光一轉之間,猛覺手上一震,緊握掌心的一枚「翼火蛇」,業已脫手朝嘉檀尊者飛去!

  「孽障,見了掌門人,還不跪下?」

  這一下,不禁嚇得夏侯律心膽俱碎,面無人色,哪裏還敢再動,硬著頭皮,走前幾步,跪倒地上,連連叩頭道:「弟子夏侯律叩見掌門人。」

  枯佛嘉摩緩緩睜開雙目,沉聲道:「夏侯律,你知罪麼?」

  夏侯律背脊直冒冷氣,他知道魔教門中,對背教叛徒,處刑之慘,簡直不可想像,伏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拍,顫聲道:「弟子二十年來愧對師門,痛侮前非,已是不及,還望掌門人垂察。」

  枯佛嘉摩徐徐道:「你知罪就好。」

  夏侯律在二十年前,偷了魔教一本「陰魔經」,潛逃下山,二十年後,落到魔教手中,自分必死,但此刻聽到枯佛嘉摩這一句「你知罪就好」,似乎口氣並不嚴厲。

  他原是心機極深之人,感到尚有一線生機,心中不由驀地一動,依然俯伏著道:「弟子罪該萬死,願受本門最嚴厲處分。」

  嘉摩尊者點頭道:「你潛逃下山,已是死罪,何況還敢盜走本門秘笈?」

  說到這裏,忽然住口!

  夏侯律先前因他口氣並不嚴厲,還心存希冀,或有一線生機,可是聽到這兩句話,又無異被宣判了死刑,只覺眼前生機已絕,心頭頓時一涼。

  枯佛嘉摩尊者口中低誦一聲佛號,才道:「你還不起來,速把『陰魔經』繳呈你二師叔。」

  夏侯律只覺他這句話,似乎又有了轉機,但此刻生死未卜,禍福莫測,好像平日的機智,業已全蔽,口中應了聲「是」,慌慌忙忙從地上爬起,伸手入懷,掏出「陰魔經」,雙手捧著跪到嘉摩尊者身前,道:「恭請二師叔收回本門秘笈。」

  嘉摩尊者伸手取過,納入袖中,陰聲道:「孽障,你身在白衣教下,可知白衣劍侶公孫喬夫婦的藏寶,是否已為白衣教主得去?」

  夏侯律一聞此言,陡覺精神一振,立時想到掌門師叔嘉摩尊者親率天龍八部護法弟子,遠來中原,原是為了白衣劍侶藏寶而來!

  那麼自己這條命,就憑二師叔及嘉摩尊者這一問,可以保全了。心念轉動,臉上更顯得恭順無比,答道:「師叔垂問,弟子焉敢不說,公孫喬夫婦藏寶,江湖上仍在紛紛揣測,可能已為白衣教所得,當日白衣教主趕到九嶷山石城峰……」

  嘉摩尊者雙目乍睜,急急問道:「公孫喬藏寶,果然在九嶷山石城峰?」

  夏侯律暗暗好笑,一面答道:「公孫喬藏寶之處,乃是峰腰一處大石壁中,名為『石城洞天』,但白衣教主也只撲了個空。」

  枯佛嘉摩道:「何人得去了?」

  夏侯律道:「公孫喬藏寶,已被南嶽門下陸翰飛所得。」

  嘉摩尊者驚詫的道:「什麼?被那姓陸的小子得去了?」

  夏侯律道:「據說他取到了一本武功秘笈及一柄日輪金斧。」

  枯佛嘉摩點點頭道:「當年公孫喬夫婦,隨身兵器,是一柄金斧和一串白玉連環……」說到這裏,忽然回過頭來,沉聲道:「夏侯律,你犯下本教大罪,理應按教規處死,但你如能為本門建立一件大功,不僅可以將功贖罪,而且老衲還可特准你重返師門,你可願意去做?」

  夏侯律方才聽他們問到方才白衣劍侶藏寶之事,雖已預料到自己性命,有了轉機,卻沒想到因禍得福,轉變得如此快法,聞言不由大喜,慌忙叩頭道:「弟子蒙掌門人開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嘉摩尊者陰哼道:「你當容易辦得到?」

  夏侯律道:「弟子就是粉身碎骨,也絕不有負兩位師叔。」

  枯佛嘉摩點頭道:「好,你起來,從今日起,先由你二師叔傳給你本門專破各種護身氣功的『火焰刀』心法。」

  夏侯律大喜過望,叩了幾個頭,才站起身子。

  瞥見右側地面,躺臥著一個身穿白衣,面蒙白紗的人,他似乎已被制住穴道,身邊還放著一柄晶瑩玉尺!

  夏侯律瞧得一驚,失聲道:「他是……」

  他話聲出口,驀覺在掌門人面前,自己大以失態!

  嘉摩尊者陰笑道:「不錯,她就是白骨神君的次女,咱們把她擒來,正好留作人質。」

  ***

  陸翰飛目送寧不歸和手面怪俠身形消失,他心中有事,也立即展開腳程,朝客棧趕去。

  一路上,他盤算著:白衣教主一行,匆匆向北逃去,走得似乎甚是倉促,顯然方才寧不歸以「傳音入密」,不知和他說了什麼,才使他們急急離去。

  自己從許多蛛絲馬跡推斷,白衣教主可能是和自己同行的白婧婧,那麼此刻正是最好的機會。

  白衣教主既然向北而去,如果是白婧婧的話,自然尚未回店,假如她仍在房中,那就證明不是白衣教主了。

  趕返客店,快已三更時分,四周靜悄悄的,旅客們全已入了夢鄉。陸翰飛悄然躍落天井,第一眼就朝自己鄰室白婧婧的房中望去!

  她房門緊閉,但紙窗上,還透著熒熒燈光!

  心頭不禁大疑,她到底在不在裏面?還是故佈疑陣?他來不及思索,腳尖才一落地,立即提氣輕身,飄然閃近窗下,往窗縫瞧去。

  原來,房中一燈如豆,結著累累燈花,燈光不太亮。

  白婧婧還是那身打扮,穿著白緞繡花衣裙,纖手支頤,坐在床沿上,一雙秀目,盯著紙窗,怔怔出神,好像正在想著心事。

  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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