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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方珏人仰臉道:「說實在的,今天是小弟最高興的一天,咱們反正不走了,痛痛快快的喝幾杯。」

  范君瑤聽的一怔,這真是公子哥兒說的話,這時不過未牌時光,到日頭下山,足足還有半天時光,可以趕路,他卻說不走!

  望著方珏人問道:「方兄是說今晚就在這裏落店?」

  方珏人笑道:「今晚自然在這裏落店了,小弟每次到漢陽去,都在這裏落店的。」

  范君瑤道:「方兄怎麼不騎牲口?」

  這是有些奇怪,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出門,會沒騎牲口。

  方珏人笑了笑道:「騎牲口,果然走得快些,但小弟嫌騎牲口顯得難受,再說小弟沒帶僕人,要我去伺候牲口,可划不來,還是走一段路的好,要等過了山區,就可僱到車子,不是比騎牲口,省事的多?」

  范君瑤點頭道:「方兄說的也是。」

  方珏人霎霎眼睛,忽然低笑道:「我想范兄心裏一定在想,今天還可趕路,何以要在這裏落腳,是不是?」

  范君瑤被他一口道破心事,不覺臉上一紅,只好點頭道:「在下確是有些疑問。」

  方珏人拍手笑道:「果然給小弟猜中了。」

  范君瑤道:「我想方兄每次經過,都在這裏落店,必有原因。」

  方珏人笑道:「范兄說的沒錯,小弟從方城來,一路都是官道大路,可以僱車直達唐河,但從這裏到棗陽,卻只有一條羊腸小徑,雖有幾處村落,像上頓、免羊莊、湖陽、和湖北境內的陳村、太平,都是桐柏山附近的山村小集,那有客店給你落腳?明兒個,咱們一清早,就得趕出城,要到摸黑才趕到棗陽。」

  范君瑤恍然道:「原來如此,在下早就說過,這條路從未走過,一切悉聽方兄作主好了。」

  說話之時、酒保送上酒菜。

  方珏人搶過酒壺,先給范君瑤斟滿了酒,然後自己斟了一杯,舉起杯,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范君瑤,說道:「范兄,你我一見如故,我看你比我大,這樣好了,我叫你一聲大哥;你叫我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范君瑤看他一片誠摯,不禁笑道:「承方兄不棄,我是求之不得。」

  方珏人臉上微紅,喜不自勝的道:「那我就叫大哥了,大哥、來,這頭一杯,就算小弟敬大哥的。」

  范君瑤也高興的舉起酒杯和他一乾而盡,笑道:「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認了一個兄弟。」

  一杯下肚,方珏人臉上更見酡紅,喜孜孜的道:「這就是緣,小弟子日生性孤傲,從沒有一個朋友,但見了大哥,就使小弟傾心不已。」

  范君瑤道:「兄弟把我說的太好了。」

  方珏人眼皮一抬,問道:「大哥府上那裏?」

  范君瑤神色一黯,微微搖頭道:「我沒有家。」

  「沒有家?」方珏人覺得好不驚奇,睜大眼道:「那麼大哥家裏的人呢?」

  范君瑤笑道:「我不知道。」

  方珏人愈聽愈奇,問道:「大哥這話怎麼說?」

  范君瑤痛苦的道:「不瞞賢弟說,我活了二十歲,連生身父母是誰,都一無所知。」

  方珏人望著范君瑤,問道:「大哥那是什麼人扶養長大的呢?」

  范君瑤臉色黯淡,說道:「先師,武當青峰老人。」

  方珏人道:「難怪大哥身邊佩著長劍,原來是武當名宿青峰老人的高弟,小弟真是失敬了。」

  范君瑤沒有說話。

  方珏人接著問道:「青峰老人也沒告訴大哥身世麼?」

  范君瑤道:「先師也不知道,因為我五歲那年,由少林明善老師父送去託交先師的。」

  方珏人想了想道:「如此說來,大哥身世,倒是十分曲折,那你不會上少林寺,去問問明善大師?」

  范君瑤道:「明善大師已經死了。」

  方珏人似是替大哥十分著急,口中「啊」了一聲,道:「那該怎麼辦呢?老和尚臨死也沒留下什麼話嗎?」

  范君瑤微微搖頭,嘆了口氣道:「明善老師父是我去了才死的。」

  方珏人又「啊」了一聲,他沒有問。

  范君瑤並未隱瞞,把自己遠上少林以及接連發生之事,簡扼說了出來。

  方珏人驚訝異常的道:「天下竟會有這等事,那麼大哥現在打算怎麼辦呢?」

  范君瑤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痛苦的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師仇、身世,都像大海裏『撈』針,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方珏人關切的道:「可惜小弟不會武功,不然,我真想和大哥並轡江湖,尋訪仇人,查訪大哥身世,也好替大哥分憂。」

  范君瑤感激的道:「兄弟這份情意,我一樣感激不盡。」

  方珏人道:「大哥怎麼這樣說呢?可惜我無縛雞之力,幫不了大哥的忙。」

  范君瑤道:「我們不談這些,兄弟,你倒說說你家裏有些什麼人?」

  方珏人移動了一下,抬頭道:「小弟家裏麼?」眼珠一轉,笑道:「除了家父、家母,還有一個妹子,她今年十八歲,比小弟小一歲。」

  范君瑤感嘆的道:「兄弟真好福氣。」

  方珏人搖搖頭道:「說起我那妹子,和小弟完全不同,我這做哥哥的,時常被他欺負。」

  范君瑤笑了笑道:「那一定是令尊令堂寵愛之故。」

  方珏人道:「豈止寵愛,簡直被家父家母驕縱得不像話,女孩兒家,不拈女紅,整日舞刀弄劍,像一匹沒韁的野馬。」

  范君瑤奇道:「令妹練武?」

  方遷人道:「家父從前當過幾任武官,後來告老致仕,有幾個得力部下,沒地方去,就留在家裏充當護院,妹子就整天纏著他們舞刀使棍,騎馬射箭,還時常譏笑小弟,百無一用是書生。」

  他斟了杯酒,笑道:「如今我結識了一個會武功的大哥,而且又是武當高弟,幾時真想請大哥到寒舍去盤桓些日子,最好替小弟教訓教訓她,也替小弟出口氣。」

  范君瑤笑道:「咱們認了弟兄,有時間我理該到兄弟府上拜見伯父伯母,至於教訓令妹,這個我可不敢。」

  方珏人道:「還有什麼關係?你是我大哥,自然也是我妹子的大哥,大哥教訓小妹,有何不可?」

  他一邊說,一邊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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