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東方玉 > 九轉簫 | 上页 下页


  黑衣人心裏明白,今晚遇上了扎手人物,不覺凜然拱手道:「尊駕真人不露相,兄弟認栽,只想請教一聲,尊駕究是那一方的高人?」

  老蒼頭低笑道:「那有這麼嚕囌?小老兒方才不是早已說過了,從前大家都叫我閻老五,好啦,小老兒要失陪了。」

  說完拱拱手,提著燈籠,慢條斯理的往裏走去。兩扇黑漆大門,重又關上。

  黑衣人瞪著一雙兇睛,怔立當地,他實在想不通薛道陵家裏的一個老蒼頭,會有如此高絕的功夫。這人會是誰,有此人從中作梗,今晚三更……

  一時不覺從心底冒起一絲寒意,再也無暇多想,雙腳一頓倏然縱起,如飛而去。

  過不一會,遠處有一個黑影,踏月而來,那是薛神醫,從天津橋散步回來了。

  他仰望著一鉤新月,清癯的臉上,微有倦容,也多少帶著些感慨。

  當然,薛神醫還不知道自己大門上,曾經釘上過龍門五怪的「索魂五拐」的事,才有那麼泰然,緩步的回進屋去。

  ***

  左家坡在洛陽東北,這一帶山崗起伏,古柏參天!就是白天,都很少有人經過。坡下一所土地廟,佔地也不大,總共只有一個大殿,也沒有廟祝。

  夜色漸深,山風轉強,吹得山林呼嘯有聲。土地廟大殿上,點燃了一支紅燭,火燭隨風搖曳,不時的跳動。神案前面,圍坐著五個老者,大家閉著嘴唇,誰也沒有說話。

  這五人,年歲都在五旬以上,眉宇之間,一個個都透著狠毒桀驁之色。居中是一個中等身材,臉型瘦削,留著一把花白山羊鬍子的黃衫老者,雙目細長,貌相陰隼。第二個獅鼻闊口,身形高大,頷下一部黑髯。第三個臉色焦黃,短鬢若戟。第四個斷眉獨目,面情冷酷。第五個就是生就一張白慘慘馬臉的黑衣人。這五人正是二十年前,縱橫江湖,兇名久著的龍門五怪。

  二十年前,他們找薛神醫尋仇,無巧不巧會遇上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黑煞游龍,伸手管了閒事,使他們鬧了個灰頭土臉,鎩羽而歸。

  龍門五怪自知惹不起黑煞游龍,把這筆賬,一股腦兒都記到了薛神醫頭上。

  二十年後,他們重出江湖,第一個要找的人,自然是薛神醫,但沒想到薛神醫家裏,會隱藏著一位武林絕頂高手,把他們送去的「索魂五拐」,捏作一堆,成了廢物。

  原先他們準備三更動手雞犬不留的計畫,至此不得不臨時改變,只好在土地廟等候薛神醫來赴約。

  此刻每人心頭,都好像壓著一塊沉鉛,測不透那深藏不露的老蒼頭,究竟是誰?

  憑自己五人,二十年苦練,今非昔比,縱然不懼,但連人家的來歷都摸不清,總是江湖大忌。

  時間快近三更!坐在下首的五怪馬臉黑衣人已經沉不住氣,抬頭道:「是時候了!」

  三怪焦黃臉短鬢嘿然道:「薛老兒大概是不會來了。」

  四怪斷眉獨自老者唇角泛起一絲冷酷笑意,沙啞聲音,慢吞吞的道:「目前,薛老兒已無足輕重,咱們先得對付了那個老匹夫,還怕薛老兒逃上天去?」

  三怪焦黃臉老者道:「我說咱們該照原定計畫行事,那老匹夫縱擅『三陽神功』,鑠金化石,憑咱們五人,還怕他作梗?」

  二怪獅鼻老者手撚黑鬚,微笑搖頭道:「我認為薛老兒也未可輕視。」

  三怪焦黃臉老者洪笑道:「他縱然學會了一些一招半式,能有何用?」

  二怪獅鼻老者道:「二十年,時間不算短了,薛老兒肯用點功夫,有二十年時光,這些學來的一招半式,也可以串連起來了。大家總還記得,二十年前,他連貫不起的招式,東一招,西一招的使著,也著實費咱們手腳。」

  踞坐中間的黃衣老者沉聲道:「二弟說的不錯,咱們不可輕敵。」

  五怪馬臉黑衣人抬眼望著老大,問道:「大哥,咱們要不要再等?」

  大怪黃衣老者瘦削臉木無表情,淡淡說道:「薛老兒會來!」

  三怪焦黃臉老者道:「大哥何以相信他會來?」

  黃衣老者道:「那老匹夫既然代薛老兒訂約,自然不會失信,須知薛老兒過了三更,不來赴約,咱們仍會找去,這又躲不過的?」

  四怪斷眉獨目老者接口道:「老大說得極是,等過了三更,還沒人來,咱們再去不遲。」

  就在他們說話之際,山坡前面,搖遠處,出現了一個蠕蠕移動的小黑點!

  黃衣老者目光一抬,瘦削臉上,飛起一絲詫異之色,冷聲道:「薛老兒只有一個人來?」

  「來了?」

  其餘四人,迅速轉臉瞧去。

  三怪焦黃臉老者奇道:「果然只有一個人!」

  四怪斷眉獨自老者沙著喉嚨,陰笑道:「那老匹夫倒有自知之明,沒跟來送死。」

  五怪馬臉黑衣人接口道:「想是怕咱們分出人手,按預定辦法行事,給他們來個雞犬不留,所以那老匹夫留下替他看家。」

  二怪獅鼻老者道:「他發現咱們沒人去,就會趕來。」

  四怪斷眉獨目老者臉上飛起一絲冷酷獰笑,得意的道:「那不是正好,等他趕來,咱們料理了薛老兒,再料理他,一點也不浪費時光。」

  山坡下的黑影,漸漸近了,果然只有一個人,蹀躞行來。

  那是一個老人,腰背微彎,但步履之間,從容不迫,一派紳士模樣,不用多看,一望就知來的正是譽滿武林的薛神醫!

  薛神醫漸漸走近山門。

  殿上五人,依然圍坐如故,除了九道冷峻目光,齊齊投注在薛神醫身上,不言不動,也沒有任何表情。

  大家只覺薛神醫還是二十年前那副老模樣。

  雖然清癯的臉上,添了不少皺紋,頷下一把山羊鬍子,也已由花白,變得全白;但他一雙眼睛,卻是神光炯炯,有著年輕人的神采。

  薛神醫一手持著白髯,左腳堪堪跨進大門。

  三怪焦黃臉老者濃眉挑動,洪聲道:「薛道陵,只有你一個人來麼?」

  薛神醫目光一抬,連忙雙手抱拳,含笑道:「老朽不知五位老哥駕臨洛陽,有失迎迓,實在失禮得很。」

  三怪焦黃臉老者冷嘿一聲,道:「我是問你怎麼只有一個人來,你那幫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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