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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我就是我。」

  賣藝老頭我字出口,突然左手中食兩指,向胸前虛空一夾,大聲叫道:「啊!啊!老婆子怎地一聲不響,就下毒手,這白眉針打中人身,找不出痕跡,死了豈非冤枉。

  「人家十八年舊賬,今天還好掏出來翻翻,我老頭死了,豈非白饒?」

  廳上之人,均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方才雖然沒有瞧到,但這時經他一嚷,果然賣藝老頭兩指之間,夾著一支比髮絲還細的銀針!

  天狐怒吼一聲,倏然站起身來,王屋散人微微皺眉,攔道:「符大嫂且請息怒,這位和展老哥同來,想係不是泛泛之輩,且聽聽他來歷再說。」

  這時一杯茶罷,酒菜已川流不息的送上大廳。

  獨角獸公孫無忌請大家入席之後,舉杯向展元仁笑道:「展老哥和這位老哥俠駕光臨公孫堡,使寒堡增色不少,敬請隨便吃杯水酒,順便還得請展老哥替這位老哥介紹介紹。」

  他方才入門之初,因展元仁並沒替自己引見賣藝老頭,當時自己也確實瞧他不起眼,忽略了過去。

  此時這瞧不起眼的老頭卻出語驚人,覺得此人大有可疑,才提了出來。

  天狼天狐和王屋散人,自然也有同樣心理,聽公孫無忌一說,不由齊向八臂劍客望去。

  展元仁連忙端起酒杯,朗聲笑道:「公孫老哥太客氣了,兄弟敬應寵邀,隻身赴約,和這位老哥,也是萍水相逢,他……」

  「哈哈!」賣藝老頭沒等展元仁再往下說,咕的乾了一杯,接著說道:「展大俠說得不錯,恁展大俠的身分,那會要我這種糟老頭子助拳,再說我糟老頭子也沒有什麼來歷可言。江湖上紛紛傳言崤山之會,我是志在觀光,你不嫌我白吃酒菜嗎?」

  說到這裏,不待主人讓客,就一筷接一筷,大吃大喝起來。

  公孫無忌瞧著他目中無人的狂態,不由臉色倏沉,冷嘿一聲道:「崤山之會,是我公孫無忌和展老哥了斷私人恩怨之事,光棍眼裏,不揉砂子,你用不著裝瘋賣傻。既敢闖進公孫堡,自然是衝著老夫而來,老夫要先討教討教!」

  賣藝老頭聽得咧齒一笑,又一連乾了三杯,道:「主人也太嫌小氣了,喝了你幾杯水酒,就要我老頭子好看,這是待客之道嗎?」

  天狐一推酒杯,霍然離座,戟指厲聲喝道:「賊老頭,你趕快說出來歷受死!」

  賣藝老頭呵呵笑道:「老婆子,你急什麼?以你武林六絕的身分,要知我來歷,那還不是簡單之至,不過你可別使出白眉針來,叫我老頭子死得不明不白。」

  天狐見他兩次提到白眉針,而且言詞之中,十分尖刁,早已氣得牙癢癢的。但心中卻也十分凜異,自己擅長白眉針,江湖上可說無人知道,此人似對自己底細,十分清楚。何況方才他還提起自己父親,是以更急於要知道他的來歷,聞言強忍怒火,獰笑道:「你不肯說出來歷,死在老婆子掌下,不嫌冤枉嗎?」

  賣藝老頭腦袋瓜一縮,偏著頭睨了天狼和王屋散人一眼,笑道:「崤山之會,除了兩位當事人,你們和我老頭子一樣,是賓中之賓,局外之人。我糟老頭子聞名而來,白叨擾了主人酒菜,正好一一領教,助助酒興。」

  他口氣越說越大了,居然敢和武林六絕中的析城雙兇,王屋散人公開挑戰!

  天狐還沒回答,天狼嘿然冷笑道:「好狂的口氣,老夫怎知你配不配和咱們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動手?」

  八臂劍客展元仁因不明賣藝老頭的身分,自然不便插嘴,心申明白,他是替自己解圍來的,但搜索了半天,卻兀自想不出此人是誰?只見賣藝老頭又斟滿了一大杯酒,咕嘟的呷了一口,呵呵笑道:「不信,咱們賭個東道可好?」

  天狼沉聲問道:「如何賭法?」

  賣藝老頭嘻的嘴道:「你們三位是武林六絕中人,自然身懷絕學,不妨當著大家,各人露上一手,讓我糟老頭依樣葫蘆,學著玩玩。萬一學得不像,就任恁三位處置,如果學得差不多呢!嘻嘻!你們三位……」

  天狼聽他要自己三人各顯絕學,他能依樣葫蘆,不由心中暗暗冷笑,脫口哂道:「明人面前,也毋須說假,老夫三人原是應公孫老哥之邀而來,只要你學像了,咱們自當置身事外。」

  賣藝老頭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實話,不過……」

  他偏過頭去,望著王屋散人笑道:「你呢?符老頭說的,你可聽到?」

  王屋散人怒道:「符老哥說過,自然算數!」

  賣藝老頭把手中酒杯,一吸而盡,咂著嘴道:「好極!好極!看來咱們緣分實在不淺!」

  天狼狂笑道:「今天老夫一定讓你趁心如願就是。」

  賣藝老頭笑道:「豈敢!豈敢!」

  天狼怒喝道:「老賊,你可看清楚了!」

  「請!」賣藝老頭漫不經心的應著,更激得天狼怒火填膺。冷嘿一聲,站起身來,既不跨步,也不運氣,右掌對準廳前一根合抱石柱,遙遙按去!

  大廂上一干高手,可說全是江湖知名之士。天狼高踞首席,和廳前石柱,少說也有七八丈距離,此時見他遙控虛按,連一點風聲都沒有,十數道眼光,不期而然同時投向石柱,這一瞧,不由哄然叫起好來。原來那合抱石柱上,掌風過處,清晰地現出一個掌印,怕不有一寸來深,宛若石工精心雕刻而成!

  天狼嘴角微噙冷笑,在掌聲之中,徐徐坐下。天狐立即接著站起,右手一伸,五指如爪,也向石柱上遙遙抓去。

  她出手和天狼又自不同,但聽風聲尖颯,劃空發出嗤嗤微響,石粉紛飛。天狼印在石柱上的那隻掌印,五個指尖上,此時不偏不倚,好像被鑽子鑽過似的,多了五個手指粗細的圓洞。爪痕宛然,深淺如一,遠望過去,敢情有三寸來深。天狐坐下後,大家心頭一陣凜駭,天狼天狐,果然名不虛傳,於是又爆出一陣熱烈掌聲。

  「哈哈!符老哥賢夫婦的『兩儀爪掌』,數十年火候,果然不同凡響!這回輪到兄弟獻醜了!」

  王屋散人推杯而起,從他徒兒辣手郎君溫璜手上,接過毒冰輪,隨手一掄,目注石柱,右手十分緩慢的向前推出。廳上眾人,也全摒息凝神往石柱上瞧去!果然!武林六絕中人各負絕藝盛名豈是浪得?

  大廳前合抱的青石圓柱,隨著王屋散人毒冰輪緩緩推出之勢,立時浮起一痕輪影。任何人都看得十分清晰,石柱的表面,在逐漸向內凹去。由微而顯,由淺而深,正好橫在天狼的掌印之中,好像一手握著毒冰輪似的。要知這圓形石柱上,先前天狼按上的掌印,原是直豎而立,此時王屋散人要把毒冰輪輪柄,置在掌印中間,像人手握著一樣,那麼毒冰輪就須橫放。橫放就須依著石柱的圓形印去,這可比印在平面上要難得多。

  但王屋散人的輪痕,深淺如一,和天狼掌印,渾成自然,分毫不差,大廳上又立時爆起一片采聲,天狼由衷的讚道:「祁老哥『黑煞腐石神功』爐火純青,真叫兄弟開了眼界!」

  「好說!好說!」王屋散人心中自然高興,但表面上還是謙虛著。

  賣藝老頭自從天狼出手之後,他卻一直酒到杯乾,狼吞虎嚥的大吃大喝。對石柱上掌印、爪痕、輪跡,根本視若無睹,大廳上一陣陣的喝采鼓掌,也置若罔聞!

  天狐怒聲喝道:「喂!老賊,現在該你了罷?」

  賣藝老頭被她一喝,如夢初醒,哦了一聲,抬頭向三人咧嘴一笑,口中連道:「當然!當然!」說著離座而起,佝僂腰肢,走近石柱,朝掌印爪痕輪跡,端詳了又端詳,好一會之後,才退回廳上。

  站到和天狼方才距離相等之處,慢條斯理的從脅下抽出那柄木削長劍,對準另外一根抱柱,懸空比劃了一下。敢情他在揣摩著如何運勁?才能學天狼天狐和王屋散人的依樣葫蘆。

  但是他只遠遠地比劃著,並沒正式出手,青石抱柱,紋風沒動。他似乎有自知之明,無法和武林六絕中人抗衡。於是搖了搖頭,收回木劍,默然退到座上,悶聲不語,

  又自顧自飲起酒來。

  八臂劍客展元仁方才瞧著三人各自露了一手,心頭暗自凜駭,今天如果沒有賣藝老頭出頭解圍,自己這觔斗可當真栽定。

  一面卻又替賣藝老頭擔心,他雖然不肯透露身分,看他行徑口氣,自然是身懷絕藝的風塵奇人。但對方三人,乃是和自己大師兄齊名的武林六絕中人,賣藝老頭能否有制勝把握,尚在未定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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