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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堂倌看到青衫少年和秦少卿等兩人坐在一起,自然求之不得,連忙把杯筷送了過來。

  秦少卿捧著酒壺,替青衫少年面前斟滿了酒。

  青衫少年歉然道:「多謝兄臺,只是小弟不善飲酒。」

  秦少卿笑道:「萍水相逢,杯酒聯歡,正是我輩本色,兄臺何太謙乃爾?」

  青衫少年道:「小弟真的不會喝酒。」

  楊少華道:「不善飲酒,少飲無妨。」

  青衫少年目光一抬,拱手道:「小弟還未請教二位尊姓大名?」

  楊少華道:「在下楊少華,這是敝友秦少卿。」

  「幸會,幸會。」青衫少年道:「小弟路少朋,姓道路的路。」

  楊少華目光一亮,笑道:「秦兄,這倒真是巧極,兄弟賤字少華,秦兄少卿、路兄少朋,咱們三人,都有一個少字。」

  秦少卿豁然笑道:「楊兄不說,咱們的名字上,果然都有一個少字,這真是巧極了,來,來,楊兄,路兄,咱們乾一杯。」

  說完,舉起酒杯,朝兩人一照,一口喝了下去。

  路少朋一手拿著小酒盞兒,抬頭望望楊少華,攢眉道:「楊兄和秦兄乾杯,小弟不會喝酒,只好隨意了。」

  舉杯沾唇,輕輕喝了一口。

  楊少華和秦少卿乾了二杯,舉筷道:「大家吃菜。」

  三人邊吃邊談,從各地風物人情,說到文學武學,路少朋舉止斯文,談吐幽雅,楊少華博覽群書,學識極豐,秦少卿出身武林世家,見聞淵博,大家愈談愈覺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楊少華目光一抬,問道:「路兄身帶寶劍,想必精通劍擊,不知出身那一門派?」

  路少朋臉上一紅,道:「小弟昔年曾跟一位方外老師傅練過幾天拳腳,此劍也是那位老師傅所賜,僅供防身而已,那有什麼門派?」

  話聲一落,凝目道:「楊兄、秦兄呢?」

  楊少華笑道:「秦兄是中條秦家堡的少堡主,出身武林世家,至於兄弟,和路兄的情形極相近似,家師自號南山野叟,從未與武林中人交往,也不在江湖門派之列。」

  秦少卿道:「這麼一說,咱們全是武林中人,今日之會,雖是相逢萍水,但也極非偶然,大家既有結交之意,何不改以兄弟相稱,這樣豈不更為親近?」

  楊少華對路少朋早生好感,經他一提,不覺喜道:「兄弟相稱,何不乾脆結為兄弟?」

  秦少卿拍手道:「對,對,咱們武林三少,義結金蘭,正可為武林添一段佳話。」

  路少朋臉上一紅,道:「小弟初涉江湖,欣逢良友,二位兄臺厚愛,小弟敢不從命?」

  秦少卿大喜道:「來,來,咱們先敘敘年齡,看誰是老大,誰是老么?」

  ▼第十八章

  三人各自說了年齡,這一敘,秦少卿二十三歲居長,楊少華二十一,路少朋十九最小。

  這一來,由萍水相逢,變成了大哥、二哥、三弟,客套全免,自然更談得投機。

  堂倌撤去杯盤,又替三人沏上了香茗。

  這時,高陞樓上,酒客漸散,留下來的,還在品茗清淡,上樓來的客人,也換了一批茶客。

  茶客就比酒客斯文,沒有鬧酒的喧嘩。

  五間大廳,頓時清靜了許多。

  有幾張桌上的老客人,已經落子丁丁,下起棋來。

  楊少華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抬目問道:「路賢弟是初到京華?還是一向住在京裏?」

  路少朋道:「先父從前在京為官,寒家曾在京裏呆過,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這次小弟來京,原是奉家慈之命,投奔一位親戚來的,怎知來的不巧,親戚已在三個月前外放,離開京師。」

  秦少卿道:「那麼賢弟住在哪裏?」

  路少朋道:「小弟落腳在對面迎賓客棧。」

  迎賓棧是殘缺門在京裏的一處暗舵,秦少卿暗暗皺了下眉,說道:「愚兄住在西牌樓來順客棧,那裏清靜得多,楊賢弟是住在他世伯家中,賢弟如不嫌棄,何不搬到來順棧去?」

  路少朋微微搖頭道:「秦大哥好意,小弟心領了,小弟已經付了迎賓棧十天房錢,住在那裏,倒還方便。」

  秦少卿看了楊少華一眼,低聲道:「路賢弟可知迎賓棧是江湖幫派中難惹出名的殘缺門的人開的,路賢弟初次出門……」

  路少朋展齒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不待他說下去,點點頭道:「小弟知道。」

  三人之中,秦少卿出身武林世家,經驗較豐,他聽路少朋這「小弟知道」四字,心頭突然一動,暗暗忖道:莫非路賢弟是衝著殘缺門來的!心念閃電一轉,點頭道:「賢弟知道就好。」

  楊少華轉臉朝路少朋道:「路賢弟,咱們萍水論交,既然結為兄弟,就是自己弟兄了,不知賢弟是否有需要咱們相助之處?」

  秦少卿接口道:「正是,咱們自己兄弟,路賢弟有什麼事,咱們義不容辭。」

  路少朋忽然間眼睛有些濕潤,勉強笑道:「多謝兩位兄長,小弟此次進京,確是辦一件事來的,但目前還……」

  他眼角一掃,突然住口不言。

  秦少卿同時警覺,側臉看去,但見一個身穿青綢長衫的年輕相公緩步走來,就在方才路少朋坐的那張桌子橫頭,坐了下來。

  這人也不過二十一、二歲,容貌清俊,衣飾講究。手中輕搖著一柄湘妃竹摺扇,不但生得玉面朱唇,目似點漆,就是走幾步路,也顯出他的俊俏風流,瀟灑已極!

  今天這高陞樓,當真是人文薈萃!

  秦少卿、楊少華,已是風度翩翩的美少年,但後來來了一個路少朋,更是明珠玉器,貌似潘安。

  如今又上來一個風流俊逸的青衫相公!

  這四個人就好像約好了的,無巧不巧,都會在這裏遇上,湊到一起。

  那青衫相公敢情一上樓,早就看到秦少卿等三人,心存好感,才朝他們鄰桌走來。

  此時一見秦少卿轉臉朝他看去,立即臉含微笑,站了起來,頷首笑道:「幸會,幸會,古人說得好,十步之內,必有芳草,三位兄臺人品如光風霽月,必是雅人,學生這廂有禮了。」

  秦少卿起身拱拱手道:「兄臺過獎,在下兄弟愧不敢當。」

  青衫相公啊了一聲道:「原來是賢昆仲,哈哈,真是洛中三傑,王氏三珠不足以專美於前矣。」

  此人年紀不大,但讀的書卻是不少。

  楊少華接口道:「在下三人乃是結義兄弟。」

  青衫相公摺扇往手掌上輕輕一敲,笑道:「這就更難得了,金蘭締交,必先情投意合,氣味相同,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無憾,異姓兄弟,實勝手足,真是羨煞學生了。」

  他一雙俊目,隨著話聲,朝三人臉上徐徐掃過,不待三人開口,接下道:「在下冒昧,還未請教三位尊姓大名呢?」

  楊少華一抬手道:「兄臺請坐。」

  青衫相公略一頷首,便在三人對面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堂倌見他和三人好像老友重逢,談笑甚歡,就把他的香茗送了過來。

  秦少卿總覺此人不請自來,心裏有些異樣的感覺,但楊少華已經請他入座,只得含笑道:「在下秦少卿,這是二弟楊少華、三弟路少朋。」

  青衫相公連連點頭道:「久仰久仰,秦兄莫非就是人稱扇環雙絕的秦少堡主麼?」

  秦少卿看他一口說出自己外號來,心頭更是一動,忙道:「兄弟微末之技,怎敢當得雙絕外號,那是許多父執當面誇獎之言,作不得數。」

  青衫相公大笑道:「秦兄太謙了。」

  他望著楊少華、路少朋二人,接著笑道:「楊兄、路兄,是秦少堡主結義兄弟,不用說,自然也是武林中的少年俊彥了。」

  楊少華道:「兄臺誇獎,咱們和秦大哥,只是意氣相投,結為知交,那裏談得上武林俊彥?」

  目光一抬,問道:「只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青衫相公朗朗一笑道:「慚愧慚愧,學生華雲龍,一介書生,只是讀書學劍兩無成,生平最傾慕的就是朱家郭解,今日能和三位兄臺相遇,真該浮一大白!」

  他笑的爽朗,明明是個恃才傲物,脫落形骸的狂妄之士!

  秦少卿雖覺此人來的突兀,但仔細觀察,又覺他雙目明亮,只是黑白分明,並無練武人的精光充足,步履之間,也並不穩健,不似武林中人。

  華雲龍舉起茶盞喝了一口,因路少朋一直沒有開口,他又目光一溜,轉過頭去,含笑道:「這位路兄,真是靜如處子,不苟言笑,來,來,咱們一見如故,總是有緣,古人寒夜客來茶當酒,此時雖非寒夜,但面前只有清茗,學生就以茶代酒,敬你一盞。」

  果然又舉起茶盞,大大的喝了一口。

  路少朋較為拘謹,被他說的不禁臉上一紅,說道:「小弟拙於詞令,華兄幸勿介意。」

  也舉盞喝了一口。

  華雲龍道:「兄弟一向脫略慣了,不拘小節,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便風流,兄弟不敢自詡名士風流,但我輩應該有肝膽相照的英雄本色,三位兄臺都是少年俠士,兄弟這交是攀定了。」

  說完,不覺得意的朗朗大笑起來。

  座上有了他這麼一個意氣飛揚,不拘俗禮的人,當真談笑風生,頗為融洽。

  不知不覺已是談得日影西斜,時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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