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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我只是有此預感。」

  程明山道:「但要我具體的說,我也說不出來,譬如盟主萬春霖在席間突然昏厥,就成不治之症,譬如昨晚那兩個賊人被我制住了,突然被人殺之滅口,這些,應該都有關連,還有,那位林姑娘,(指林秀娟)甘心去伺候老神仙,似乎也和我想的這件事,多少有著關連!」

  荊一鳳一呆道:「這些事情,一點也串連不起來,你怎麼會把它們想到一起去的呢?」

  程明山笑道:「凡是身邊的事,看到、聽到的,自然都是線索了。」

  荊一鳳笑道:「連你也是。」

  車行漸緩,終於停了下來了,張阿七跳下車,掀起車簾,程明山、荊一鳳相繼躍下。

  荊一鳳道:「你就在這裏等,我們要到山上放鶴亭去。」

  張阿七應了聲「是」。

  荊一鳳一手理理鬢髮,回頭道:「表哥,我們走。」

  從山麓上去,有寬敞平坦的石級,兩人並肩而行,一路上也有不少遊山來的遊客,但看到兩人經過,莫不為之側目。

  雲龍山不算很高,但是卻是徐州最大名勝區,放鶴亭是蘇軾任彭城郡守時所建。

  兩人跨進亭子,程明山看著石碑,漸漸俯下身去,一面口中吟道:「雲龍山上試春衣,放鶴亭前送落暉,一色杏花紅十里,狀元歸去馬如飛。」

  他吟的這首詩,正是乾隆皇帝下江南時所題,刻在石碑上的御題。

  荊一鳳道:「這首詩又不好,字體也俗得很。」

  程明山道:「江南名勝,都有他題的詩,不過題在名勝古跡處,只不過多此一碑而已,還算好的,若是題到古人的名畫上,那才真正破壞名畫,使人有俗不可耐之感。」

  荊一鳳指點著遠處說道:「還是看山吧!彭城之山,崗嶺四合,隱然如大環,獨缺其西一面,而山上之亭,適當其缺,春夏之交,草木際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風雨晦明之間,俯仰百變……」

  程明山笑著接道:「表哥明山,時從表妹一鳳,來登此山,攜美於斯亭而樂之,握表妹而告之曰,子知有跟蹤乎?」

  他把「放鶴亭記」中詞句改了幾個字。

  先前荊一鳳還白了他一眼,正要啐他,聽到最後一句,不覺一怔,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程明山含笑道:「我方才是故意看那首御詩,俯下身去,就為了側眼看那跟蹤我們的人。」

  荊一鳳道:「這人呢?」

  程明山道:「那人已經走了,現在換了一個人。」

  荊一鳳道:「你怎麼知道了呢?」

  程明山一笑道:「我早就發現他了,我們下車之時,這人就在山下徜佯,後來我們上來了,他就一直跟在我們後面,好似意在竊聽我們說話,等我們登上亭來,他大概怕我們起疑,所以換了一個人,但他和後面那人接班的時候,用嘴呶呶我們,又恰巧給我看到了。」

  荊一鳳低聲問道:「那麼後來的那人呢?」

  程明山微微一笑道:「我用手撫摸石碑之時,撿到了一粒小石子,早就彈出去了。」

  荊一鳳咭的笑出聲來,問道:「人在那裏呢?」

  程明山眼角一掃道:「就是那個一手扶著欄杆,正在出神的那人。」

  荊一鳳回頭看去,果然有一個青衣漢子一手扶著欄杆,正在欣賞山色,不覺奇道:

  「我們到雲龍山來,只有李全一個人知道,聽你說,好像有人早就在這裏守候著了,這怎麼會呢?」

  程明山抿抿嘴道:「李管事知道,不就等於勞乃通知道麼?」

  荊一鳳道:「就算勞乃通知道,也不會這麼快就有人等在這裏呀!」

  程明山道:「他手下的人,不一定全在九里堡裏面,他自然有方法傳遞消息的了。」

  荊一鳳變色道:「這……」

  程明山低聲道:「現在已可證明昨晚那兩個黑衣人,一定是他一黨的了。」

  荊一鳳道:「我們該如何呢?」

  程明山道:「方才在車上我和你說的這些事,你千萬不可洩露半點口風,本來我想約你到這裏來,是想和你商量,我們如何著手進行調查,但如今看來,他們已經對我們起了懷疑,既起懷疑,我們一舉一動,就會有人暗中監視,一時之間,就不可輕舉妄動了。」

  荊一鳳道:「那麼就不查了麼?」

  「那也不是。」

  程明山道:「他們在暗中,我們在明處,他們有了防範,查也無從查起,只好慢慢的來,等他們覺得不用防範我們的時候,才是我們著手的時候,所以這些事,你不能急著去跟令尊說,你本來不是說今天早晨要去告訴令尊嗎?所以我只好把你約出來了。」

  荊一鳳道:「那要等多久?」

  程明山道:「家師時常告訴我,急事緩辦,我們且等舅舅壽誕過去了再說。」

  程明山又道:「你就是要告訴令尊,也不可在九里堡說,九里堡中,差不多全是他們的耳目,豈不打草驚蛇?」

  荊一鳳點點頭道:「我都聽你的就是了。」

  程明山道:「那麼我們可以回去了。」

  荊一鳳道:「那人怎麼辦呢?」

  程明山屈指輕彈,一面說道:「表妹,你不是會做詩麼?」

  荊一鳳會意的道:「我只會唸幾首唐詩,那裏會做什麼詩?我看呀,還是表哥吟一首,給我欣賞的好。」

  程明山笑道:「表妹是女才子,有表妹在前,我怎敢吟詩?」

  「不做就算了。」

  荊一鳳道:「方才李管事說,我們要早些回去,舅舅也快起來了呢!」

  程明山道:「那就走吧!」

  那人站在亭子角上,只是聽到兩人要做詩,並沒聽到什麼,也就緩緩轉身,當先走出亭去。

  程明山朝她微微一笑,兩人也隨著下山,一路上,程明山故意和荊一鳳談些前人遊放鶴亭的詩,荊一鳳也故意的說她喜歡某人的那一首,某人的那一句,兩人跟在那人身後,一路上只是談詩。

  回到山下,張阿七伺候著兩人上車,就驅車往九里堡趕去。

  荊一鳳低笑道:「這兩人先後回去,報告的是我們只是一路談詩,就可減少他們對我們的猜忌了。」

  程明山道:「那也不一定,他們既已起疑,並不是一二件事,就能消除他們對我們的猜忌的,我們從現在起,處處都要裝作毫無心機,最重要的,好像我們……」

  荊一鳳回頭道:「好像我們什麼?」

  程明山俊臉一紅,附著她耳朵低低的道:「好像我們墮入了情網……」

  荊一鳳臉上也飛起兩朵紅雲,啐道:「這有什麼用?」

  「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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