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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這一劍看去筆直刺出,好以毫無變化,但變化就在別人看來毫無變化之中。這是綠袍神君自創的一十三劍,玄奧之處,豈是一般人所能看得出來?

  葛真吾看得不禁一怔,暗道:「三弟這一劍果然極為高明!」

  他武功極高,自可看出英無雙僅此一劍,變化精微,極非普通劍法,急忙身形疾閃,日中笑道:「三弟既然一定要和愚兄動手,愚兄接你幾招就是了。」

  口中說著,他身形明明已經閃出,但還是接連閃動,連換了三個方位,才脫出英無雙一劍之外,心中更是驚奇,暗自忖道:「他使的會是什麼劍法?自己若非連換三次身法,竟然會躲不開他的一劍!」

  這是因為他本身武功高強,才看出英無雙這一劍的變化神妙,也正因英無雙劍勢神奇,他才極審慎的接連換了三次身法。

  其實英無雙對十三式劍法,現在雖然已經練熟,但精微變化,一時之間還是無法完全領悟得出來。

  所以古人有「十年練劍」這句話;有些人浸淫劍術,練劍數十年不懈,才能臻於上乘境界。

  英無雙對十三式劍法,已經練得極熟,那只是練熟而已。當然還談不到精和純,但熟就能生巧,所以有時候她也會偶而觸發靈機,自然而然的從揮灑之際,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突出奇招。(功夫到了精純,生出來的變化,自己都能先瞭解的,她是自己不知道突然順著劍勢使出來的。)

  閒言表過,卻說她一劍出手,第二招就緊接著出手,劍勢乍發,第二招就比第一招的氣勢強得多了,一道青虹,倏然擴張,如扇面般展開,也像席捲而出,寒芒飛灑,令人莫辨虛實。

  葛真吾愈看愈奇,三弟這兩式劍法,別說武林中從未見過,劍勢所指,簡直無跡可求,當下也只好豁的一聲,展開白玉摺扇,身隨扇走,劃起一片晶瑩扇光!

  不,一道晶瑩白光從他身邊繚繞而起,身形閃動,一道白光就隨著他移動。

  英無雙劍招連綿出手,劍勢自然也連綿不斷,劍招一經展開,身法當然也隨著活開,這一來,雙方觀戰的人但見青光夭矯,漫天飛舞。

  葛真吾對他這套劍法,既無從破解,只好隨機應變,閃避她的鋒鏑。

  當然在臨場經驗和真實武功上,他要勝過英無雙甚多,破解既然不能,閃避自可有餘。

  因此你進我退,你左我右,兩條人影滿場遊走,不聞一絲兵刃擊撞之聲,真要兵刃交擊的話,英無雙手中是一柄斬金截玉的利器,葛真吾一柄白玉扇非被削斷不可。

  兩人身法都快,時間稍長,大家從眼光撩亂的人影,漸漸已分不清楚,所能看到的也只是一青一白兩道忽倏忽現的光影而已!

  阮伯年等人方才眼看葛真吾接連以一招制敵,心中暗暗擔心鏢局中只怕沒有能接得住他十招的人,但此刻英無雙居然能和他打成平手,這是誰都想不到的事,英無雙的劍法竟會有如此高明!

  但他們卻不知道這一陣工夫,葛真吾簡直沒法還手,只是不住的閃避。

  這一點,只有坐在遠處屋脊上的西門大娘看得出來,她一張馬臉上不禁綻出了笑容,暗自忖道:「這丫頭使的大概就是神君的十三劍了,唉,普天之下,也只有神君才能創出這等精博的劍招來,就是自己出手,只怕也化解不了呢!」

  兩人打到十數招以外,葛真吾已經漸漸穩定下來。

  原來他先前看英無雙使出第一招的時候,發現劍招變化精妙,自己不但無法破解,根本連躲閃劍勢都異常困難,英無雙遞出一劍,他至少要連換幾次身法,才能避得開,因為對方劍尖所指,幾乎沒有你閃避的機會,隨時都可能出你不意,刺中要害。

  但和英無雙周旋了這十幾招之後,才發現他原來只是初學乍練,對這套博大精深的劍法許多奇奧變化,還不能完全領悟,只是隨著劍法一招招的搬演出來而已!

  那麼自己方才戰戰兢兢的提防,豈不是多餘的了?

  但儘管英無雙只是在搬演劍法,缺乏變化,但這套劍法的本身,根本就無懈可擊,無招可破。

  因此葛真吾雖然沒有方才那樣戰戰兢兢的提防,在形勢上稍可穩定下來,但憑他所學,還是閃避較多,無從還手。

  但另一難題,卻又隨著來了,那是因為英無雙練的乃是「九陰神功」,她雖然還只有三成火候,「九陰神功」可是所有旁門陰功中最厲害的一種功夫,練成「九陰神功」的人,舉手投足,就可以制人於死地。

  英無雙火候縱然尚淺,但她一身真氣,隨著她劍招源源不絕的出手,「九陰真氣」也隨著逐漸佈滿劍身。

  葛真吾因為看出她手中是一柄利劍,白玉摺扇不敢和她接觸,才沒吃上大虧。

  可是十數招下來,從英無雙劍上劃出來的「九陰真氣」至陰至寒之氣卻在逐漸瀰漫開來,一丈方圓,空氣愈來愈冷!

  葛真吾先則還不覺得如何,時間稍久,漸漸感到不對,就像身上沒穿衣服一般,寒砭肌骨!

  老實說,他對英無雙的劍法,因為還無法揣摩精微,尚有趨避迴旋之地,但對這般徹骨奇寒的陰氣,縱然功力深厚,也冷得他難以忍受。

  這樣勉強又打了七八個照面,葛真吾忍不住打了一個冷噤,但覺寒氣突然透體而入,腳下一個踉蹌,「嗒」的一聲,手中白玉摺扇已被英無雙劍光撩過,削為兩截!

  英無雙一記得手,那肯放過機會,左手一掌隨著擊出。

  這一掌,才是真真實實的「九陰神功」了,一掌出手,至陰至寒之氣隨著大盛!

  葛真吾心頭清楚,白玉摺扇被削,已知不妙,急急旋身而出,向左飛閃出數步之外,雖然沒被掌風擊中,但他方才一個冷噤,陰寒之氣已經侵入體內,只是勉強提氣躍開的,人雖閃出,但卻上身搖晃,已是站立不穩,搖搖欲倒!

  趙雷、錢電、孫風三人方才吃了他的大虧,眼看機不可失,三人不約而同竄出身去。

  陸長榮和三個青衣人看得大驚,其中只有陸長榮一人手中有劍,(三個青衣人是剛才釋放出去的,隨身兵刃當然不會發還。)陸長榮長劍一擺,和三個青衣人一起搶出!

  就在雙方的人同時搶出之際,突然一道人影宛如從天而降,一把挾起葛真吾,左手一掌朝趙雷等三人橫掃過來。

  趙雷等三人幾乎連對方人影都沒看清,但覺一道奇猛的掌風,像狂瀾般捲湧而來。三人武功原本不弱,急忙舉掌迎出。

  但聽「蓬」的一聲大震,三個人就被震得腳跟離地,登登的連退了七八步之多!

  那人挾起葛真吾、震退趙雷等三人,立即雙腳一頓,凌空飛起。

  就在此時,忽聽有人呷呷尖笑道:「好個不要臉的東西,還不給老婆子留下?」

  話聲入耳,但聽半空中發出一聲裂帛似的大震,同時有兩道人影從大天井上空飛墮下來,落到地上。兩人相距八尺,對面站停。

  從那人挾起葛真吾,震退趙雷等三人,天井四周圍著的許多人,包括站在階上的阮伯年在內,幾乎沒有一個人看清此人面貌身形,直到此時,大天井上飛落兩條人影,對面站定下來,大家才看清楚。

  這挾起葛真吾凌空飛起的人,他左手還挾著雙目緊閉的葛真吾,此人竟是一個身穿長僅及膝半截黃衫,一頭花白長髮的駝背老頭,生得一張黃蠟臉,濃眉如帚,也已花白,兩目圓睜,精芒如電。

  他對面是一個高頭大馬,臉長如驢的老婦人,花白頭髮,黑絨包頭,中間鑲了一塊祖母綠雕刻的佛像,雖是一身青布衣褂,但頭上卻戴了不少金鑲銀嵌珠寶首飾,連她一雙足有一尺長的繡花鞋上,也綴了兩顆比黃豆還大的珍珠,看去活像一個鄉下老太婆。

  她正是英無雙的師傅厲山雙兇中的西門大娘。

  黃衫駝背老頭雙目炯炯一霎不霎的盯著西門大娘,口中嘿然道:「老夫想不到會在這裏遇上西門大娘,你是東海鏢局的人?」

  西門大娘呷呷笑道:「老娘也想不到會在這裏碰上你祁連鐵駝,難道你是江南分令的人?」

  「祁連鐵駝」四字聽到阮伯年耳中,心頭不期猛然一震!

  所有在場的人中,大概除了阮伯年,就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祁連鐵駝了。那是祁連鐵駝已有三十年不曾在江湖露面,三十年前,祁連鐵駝的萬兒,可響亮得很!

  據說祁連鐵駝原是祁連山下的一個棄嬰,從小就生成駝背,也到處流浪,形同乞兒,後來八室寺的一個香火和尚要他在廚房裏當一名小廝,他這一身武功就是這個香火和尚傳給他的。

  他初入中原,聽說江湖上有九大門派之稱,武當、少林當冠冕群倫,他居然找上了少林、武當去,聲言要和他們較技,少林、武當的人,當然不會和他動手,但他卻老實不客氣出手了,據說連傷了少林寺七個值日弟子,在武當山也同樣連傷了南巖觀三個門人,才揚長下山。

  從此聲名大噪,江湖上就稱他鐵駝,後來因他出身祁連山,就連著叫他祁連鐵駝。

  大概他從小是孤兒的關係,生性孤僻,從他進入中原開始,就和九大門派作對,成為黑道中的巨擘,直到三十年前無故失蹤,江湖上還謠傳著他是死在九大門派手下的,如今證實這謠傳的不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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