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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這很難說。」禿頂老者道:「他在請柬上特別用親筆寫了『堅辭隆儀,只是和多年未見面之老友敘敘』,可見邀約的並不止咱六合門師兄弟四人了。」

  楚玉祥心中暗道:「原來他們是『六合四傑』,自己曾聽義父說過,六合四傑老大是掌門人徐子常、老二是董友綸、老三全遵義、老四是女的叫吳燕娘,果然是他們四個人了,他們說的裴老哥,會不會就是北峽山裴家堡的裴三省呢?」

  只聽女的(老四吳燕娘)說道:「除了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和裴堡主有舊,小妹和他只有數面之緣,他連小妹也邀請了,由此類推,大江南北的知名之士,只怕全在他邀請之內了。」

  清朗的聲音(老二董友綸)笑道:「他邀了愚兄等三人,自然非邀請四妹不可。」

  「唉!」老大徐子常忽然輕輕嘆了口氣道:「六合淮揚三門派,太湖東海兩面旗,江湖上把咱們江蘇境內五大宗派,編成了這兩句轍兒,如今東海聞老哥這一門,竟然在一日之間,煙消雲散,說來當真良可慨嘆!」

  他說的這兩句話,「六合淮揚三門派」,是指六合門、淮揚派,和鷹爪門,下旬「太湖東海兩面旗」,太湖幫本是反清復明的組織,乃是義旗,後來屢遭挫折,老一輩的人凋零已盡,如今的太湖幫,已是一個普通江湖幫會而已,東海門是以東海鏢局起家,兩面旗的另一面,指的是鏢旗而言,這是江蘇境內的五個門派。

  楚玉祥聽他提到義父,眉頭不覺一皺,但卻暗暗咬牙切齒的道:「我一定要重振東海門,誰說東海門煙消雲散了?」

  只聽吳燕娘道:「東海聞老鏢頭這件事,江湖上傳說紛紜,大師兄可曾聽到什麼嗎?」

  「沒有。」徐子常道:「江湖上不外恩仇二字,聞老哥開的是鏢局,難免和黑道中人結怨,聽說鷹爪門追查了幾個月,依然一點眉目也沒有。」

  楚玉祥暗暗哦了一聲,忖道:「義母是鷹爪門的人,她老人家遭了毒手,鷹爪門自然要追查真相了。」

  心中想著,舉杯喝去,原來杯中已經沒有酒了,這就取過錫罐,斟了一杯酒,再回頭看去,左桌上那個藍衫書生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失去交臂,心中不禁有些悵惘,一時再也無心喝酒,要跑堂的去下一碗麵來,匆匆吃畢,也就會賬下樓,回轉客店。

  一宿無話,第二天繼續上路,他一路西行,經高林橋、白石山,漸漸接近北峽山,路上不時可以遇上騎著牲口趕路的武林中人,敢情都是趕去裴家堡,正好遇上裴三省六十大壽,該不該帶一份壽禮去呢?但這一帶所經之處,只是些山間村落,臨時也買不到什麼東西,再說趕去祝壽的人,都是一方大豪,壽禮絕不會菲薄,自己是厲神君門下,送得太寒酸,豈不辱沒了師父的名頭,倒不如不送的好,何況自己本來就不知他做壽,只是湊巧遇上而已。

  這一想,心頭也就坦然了。

  裴家堡座落在北峽山南麓,是一座氣派極大的莊院,前面有一大片草坪,正面一排九間門樓,大門前蹲著一對比人還高的白石獅子,雕刻精細,栩栩如生。

  今天離裴家老爺子生日,還有三天,但因各地友好,已經紛紛趕來,是以兩扇黑漆大門一早就敞開著,石階上站著兩名身穿青布長衫的漢子,衣襟上雖沒掛上「迎賓」紅綢條,(還不到正日)但卻是職司迎賓的人。

  階下兩邊也有著七八個人,那是專門招呼來賓、馬匹、車輛的人。

  楚玉祥是騎馬來的。林大祥綢布莊是鎮江城裏首屈一指的大字號,飼養的馬匹當然不會是羸馬,何況這匹棗紅馬又是從中挑選出來的最好的一匹,雖非龍駒,卻也毛色光潤,神駿非凡,加上楚玉祥人如臨風玉樹,衣衫光鮮,腰懸一柄松紋劍,當真人如珠玉馬如龍,風度翩翩,丰儀照人,一看就知是大有來歷的人。

  站在石階上的兩名迎賓漢子自然老遠就看到了,沒等楚玉祥馳近,就一齊趨下階來迎接,另一名專司馬匹的漢子,也同時跟在兩人身後,趨了過來。

  楚玉祥看到有人迎出,趕忙下馬,早有一名漢子趨上兩步,攏住了馬頭,恭敬的道:「公子爺馬匹交給小的好了。」

  楚玉祥含笑點頭,說了聲:「多謝。」

  兩名遼賓才迎著拱手道:「公子寵臨,請到裏面奉茶。」

  楚玉祥連忙抱拳還禮道:「在下楚玉祥,是拜訪裴老爺子來的,請二位代在下通報一聲。」

  左邊迎賓漢子賠笑道:「楚公子請到裏面奉茶,自有敝莊管事接待,楚公子要見老爺子,和管事說好了。」

  當下就由右首一人走在前面領路,陪同楚玉祥進入大門,楚玉祥目光一動,就看到二門外對面左首一排長廊,三間敞軒,貼著一張大紅紙條,上寫「收禮處」三字,正有幾個人在那裏等著送上壽禮,自己沒帶禮,當然不用過去。

  二門前,兩邊也站著兩三個穿青衣長衫的青年,年紀都不過是二十五六歲,想必是裴老爺子的門人弟子了。

  領著楚玉祥進來的漢子走進二門,朝站著的一人低低說了兩句,然後回身抱抱拳道:「楚公子要見老爺子,請隨在下來。」

  楚玉祥心中暗道:「看來這位裴三省倒是氣派得很!」一面拱手道:「兄臺請。」

  那青年轉身領著楚玉祥進入二門,然後從長廊轉入東首一座偏院,這裏一排三間,像是一座較小的客廳。

  那青年領著楚玉祥進入客廳,就抱抱拳道:「楚公子請坐,在下告退。」

  楚玉祥還禮道:「兄臺請。」

  青年退出不久,一名青年使女托銀盤,端著一盞茶送上,輕啟櫻唇,嬌聲道:「公子請用茶。」

  青衣使女退下之後,接著只聽履聲橐橐,從門外走進一個中等身材的老者,此人臉型瘦削,三角眉,眼細如縫,頦下疏明朗朗的花白鬍鬚,身穿一件香灰色長衫,一手拈著幾莖鬍子,緩步跨入,才朝楚玉祥含笑抱拳道:「這位是楚公子了……」

  這人個子不大,但架子卻不小。

  楚玉祥連忙站起身,拱手道:「在下楚玉祥,你老人家就是裴老爺子了?」

  「啊,呵呵!」中等身材老者呵呵一笑,說道:「楚公子快快請坐,在下陸公車,實為裴府總管,聽說楚公子要見敝上,在下先來請教一聲,才好向敝上回報。」

  楚玉祥心頭微感不快,暗道:「裴三省好大的架子!」一面抱拳道:「原來是陸總管,在下失敬。」

  陸公車身為裴家堡總管,自然見多識廣,那會看不出來?瘦削臉上堆起笑容,歉然道:「楚公子請原諒,這幾天是敝上花甲子壽誕,各地趕來祝壽的賓客較多,如果一一都由敝上親自接待,就不堪疲累了,因此凡是敝上要見的來賓,均先由在下接待,問清楚了,再行稟報敝上,如在平時,賓客不多,就不用這樣麻煩了,這一點務請楚公子多多原諒。」

  楚玉祥心想,他說的也是實情,這就含笑道:「陸總管好說,原來近日是裴老爺子花甲壽誕,在下事前並不知道,這不是太失禮了麼?」

  「楚公子俠駕光臨,已使敝堡增光不少,何必拘於俗禮?」

  現在陸公車已經知道這位楚公子不是祝壽來的,一面賠笑道:「在下看得出來,楚公子丰采迥異常人,自然是大有來歷的的人,不知尊師是那一門派的前輩高人?」

  這話,不過是奉承言語,但問的卻是楚玉祥師門來歷,說得極為技巧。

  楚玉祥道:「家師不在各大門派之中,在下此次乃是奉家師之命來見裴老爺子的,至於家師是誰,在下要見了裴老爺子才能說,這點,要請陸總管原諒。」

  陸公車微微攢了下眉,臉有難色,說道:「楚公子說的是,只是在下不過是老爺子手下一名管事,老爺子如何吩咐,在下就得如何做,在下當然看得出來,楚公子是一位大有來歷的人,但楚公子不肯說出尊師是誰,在下就無法向老爺子回報了。」

  楚玉祥淡淡一笑道:「陸總管不用為難,你只要告訴裴老爺子,家師有一柄劍存放在他這裏,在下是奉家師之命,前來取劍的,他自會知道。」

  陸公車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吧,在下就把楚公子這幾句話回報稟上,楚公子那就請稍候了。」

  說完,起身往外行去。

  楚玉祥也看得出來,這位陸總管在裴衣堡中,權勢不小,他因自己不肯告訴他師父是誰,面有不豫之色,心中也不覺有氣,暗暗哼道:「我師父是什麼人,憑你區區一個裴家堡總管,也配聽他老人家的名號?」

  陸公車走了沒多一會,只聽廊間傳來了陣急促輕快而又雜沓的腳步聲,楚玉祥聽得出來,這一行人至少有三個人。

  接著只聽陸公車的聲音在階下叫道:「楚公子,敝上來了。」

  楚玉祥一怔,急忙起身迎出,只見一個身穿古銅團花長袍的老首已經一步跨進廳來,朝楚玉祥連連拱手道:「楚公子遠來,老朽事前一無所知,有失遠迎,實在深感不安,方才聽陸總管來說,才知楚公子已經光臨寒莊,老朽真是不勝榮寵之至。」

  陸公車身為裴家堡總管,堡主裴三省,在江湖上素有三省(蘇浙皖)龍頭之號、還是昔年武林盟主黃山萬九駿的師弟,聲名極盛,方才楚玉祥求見,而且不肯說出師門來歷,在陸公車想來,老爺子一定不會接見,那知自己剛說出他是奉師命前來取劍的。這時裴老爺子正好陪同淮揚派掌門人高連陞,和剛到的六合四傑在花廳中閒聊,一聽楚公子來了,迅即站了起來,問自己人在那裏,就撇下高連陞等人,要自己領路,匆匆的趕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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