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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要知惡窮神歸駝子臨死之前,把畢生修為,全已度入他的體內,雖然為時不久,方玉琪還未能善為運用,收發由心,但在這緊要關頭,拼命一拒,確也勁氣洶湧,不可小覷!

  只聽惡道人墨無為輕「咳」了一聲,吸力驟然一鬆,同時自己胸前似乎被人推了一把,一個身子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三步。

  這不過電光石火般的事,兩人好不容易,脫開對方爪風,呂雪君早已拉著方玉琪提氣急縱,掠出十丈之外!

  耳中忽然聽到林外響起一陣敞笑:「哈哈!想不到在這裏會和墨老哥賢師徒相遇,真是巧極!」

  接著墨無為的聲音,笑道:「十年不見,溫兄風儀如昔,不知那一陣風,把你也吹到黃山來?」要不是墨無為遇上了故友,自己兩人要逃出這魔頭的毒爪,恐怕還沒如此容易!

  聲音入耳,方玉琪、呂雪君暗暗叫了聲:「好險!」一時那敢停留,慌慌張張的循著樹林,向前急走。一陣工夫,差不多已奔了四五里路,穿出松林,前面是一條羊腸小徑。

  呂雪君站停身子,偶一回頭,瞥見方玉瑛臉色蒼白,微微有點氣喘,當下柔聲笑道:「玉弟弟,你是不是覺得累了,快先歇息一陣再走!」

  但話聲出口,忽然覺得不對,自己親眼見過方玉琪輕功內力,好像比自己還要深厚,這區區四五里路,雖然這次從惡道人手中逃出,心情難免緊張,但也不會有這等現象。

  她疑念方起,方玉琪已經依言在山石上坐下,似乎顯得十分疲乏,不由心中一急,輕聲問道:「玉弟弟你怎麼啦?」

  方玉琪不自禁的用手在胸口撫了一撫,搖頭道:「沒什麼,小弟只覺胸口有點脹悶。」

  呂雪君柳眉輕蹙,急道:「唉!你準是方才奮力一推,掙脫惡道人爪風之時,用力過猛,內腑受傷,還不快運功,姊姊替你守衛就是!」

  方玉琪從小沒有親人照顧,這會有了這位體貼入微的姐姐,他倒真是聽話,果然依言在大石上盤膝坐好,運起功來!

  那知不運功,倒也並無所覺,這一運功,陡覺胸口麻木,內腑若裂,口中禁不住咬牙輕哼,額前黃豆般汗珠,也一粒粒綻了出來。

  這一情形,直瞧得呂雪君大為焦灼,急道:「玉弟弟,你負了傷?」

  方玉琪頭腦逐漸昏脹,勉強打起精神,抬頭笑道:「還好,只是胸口稍感麻木,想是方才用力過度所致!」

  「麻木!」

  呂雪君杏眼圓睜,變色的道:「你中了毒藥暗器?快脫下衣服,給我瞧瞧。」

  方玉琪心中猶豫,禁不住呂姊姊不迭催促,只好慢慢解著衣襟,那知這一陣工夫,他發覺自己手指業已不聽指揮,身子也起了一陣痙攣!

  呂雪君等了一會,見他還沒把衣襟完全解開,那還忍得,慌忙湊過身子,替他解開衣襟,只見玉弟弟胸膛左側,赫然印著五條其黑如墨的爪印!

  她臉上神色大變,一顆心,險些要從口腔中直跳出來,全身一顫,驚呼了聲:「黑煞爪!玉弟弟……你……中了惡賊的黑煞爪!」

  但她的玉弟弟,此時已陷入神志昏迷之境,眼皮也漸漸垂了下來!

  她這一急,當真非同小可,珠淚不禁奪眶而出,慌亂之中,一手替他掩上衣襟,一手卻急急的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傾出綠豆大小三粒藥丸,迅速納入自己口中,嚼了一陣,撥開方玉琪緊閉的牙關,櫻唇一湊,用舌尖輕輕哺了過去,再提一口真氣度入他腹中。

  這一動作,雖然沒人看到,呂姑娘卻也羞得滿臉通紅!她可知道自己餵他的三粒「碧靈丹」,固然是師傅採擷名山數十種藥草,精練而成的療傷靈藥,但惡道人墨無為的「黑煞爪」,不僅是內家掌力,而且還蘊藏劇毒,如果得不到他獨門解藥,就是內傷好了,這劇毒依然無法消散,也是枉然。

  頃刻之間,她心念急轉,兀自想不出一個計策,惡道人的解藥,自己是萬難求取。

  那麼只有仗著師傅的「碧靈丹」,每日餵他三粒,只要心脈不絕,自己抱著他上一趟黔靈山,求求百草仙翁,也許有救!

  「黔靈山!不錯!只有上黔靈山去!」

  她喃喃自語,突然面露剛毅,雙手一抄,抱起方玉琪身子,正待舉步,驀聽林中有人打了一個呵欠,自言自語的道:「我老頭子早已告訴過他,別看這種狗打架,他偏要看,這會被狗抓了,可就夠瞧!咳!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偌大一個孩子,連古人俗語都沒聽人說過,真是豈有此理!」

  呂雪君心急如箭,她把林中這個蒼老聲音當作山上樵夫,並未在意,只是急急的向前奔去。但林中那個蒼老聲音,卻依然從身後傳來:「咳!這也難怪,人家家裏大人故世了,少不更事,那會知道厲害?年青人要湊湊熱鬧,也情有可原,就是我老頭子,不是也喜歡湊熱鬧嗎?

  「可憐倒是那個女的,被人家幾聲姐姐,叫得挺甜,甜迷了心,這會抱著大孩子,要跑上幾千里,可也著實夠累呢!」

  呂雪君這陣工夫,已掠出去了二十來丈,聲音入耳,心頭猛地一動,這蒼老聲音分明是指著自己而言,莫非自己碰上了那位前輩奇人不成?腳下一停,立即回過頭去,走向林前,說道:「那一位前輩高人,請救救小女子兄弟……」

  她話還沒有說完,蒼老聲音「嘻」的笑道:「我老頭早準備好啦,拿去!」

  「嘶!」一縷勁風,由林中穿出,直向面門射來!

  呂雪君騰出左手,一把接住,低頭一瞧,原來是一顆胡桃大的蠟丸,色呈深黃,正中還有三個珠紅小字:「百草丸」!

  呂雪君抱著方玉琪急急叫道:「老前輩,你是百草仙翁葛老前輩!」

  「啊!啊!不是!我不是葛長庚!」林中的蒼老聲音,漸漸遠去。

  呂雪君此時救人要緊,既然百草仙翁不願相見,也只得罷了,一面在林邊放下方玉琪身子,捏碎蠟殼,裏面是一粒龍眼大的金衣藥丸。

  她依然納入自己口中,把藥丸嚼碎,一時只覺滿口藥味,奇苦無比,當下摒著呼吸,用津液拌勻,俯身哺入方玉琪口中,然後又度了兩口真氣。

  百草仙翁葛長庚的「百草丸」,在武林中素有解毒聖藥之稱,呂雪君哺下藥丸,一顆心才算定了下來。

  回眼四顧,原來這陣折騰,已是日薄崦嵫的傍晚時分。

  玉弟弟重傷未癒,亟待靜養,此處是一條荒僻小徑,那有人家可以投宿?心中一急,立即抱起方玉琪身子,順著山徑走去。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幸虧前面不遠,已發現一座小廟,掩映在松林左側。這就加緊腳步,奔近一瞧,原來是一座香火稀少的尼庵。

  呂雪君抱著方玉琪,上前拍門。

  過了一會,庵門啟處,走出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婆子,向呂雪君和她手上的方玉琪打量了一陣,方待訊問。

  呂雪君早已開口道:「老婆婆請了,小女子姊弟兩人,遊山迷路,內弟又突然患急病,懇求借宿一宿,望老婆婆行個方便。」

  那老婆婆為難的道:「小庵老師傅持戒清修,不留外人,姑娘令弟既然患了急病,且容老婆子稟明老師傅,再作定奪。」

  呂雪君急道:「老婆婆,這裏除了寶庵,無處投宿,出家人慈悲為懷,與人方便,還望老婆婆垂憐,借住一宿,香金自當加倍。」

  老婆子面上流露出同情之色,搖頭道:「姑娘別急,只要老師傅答應了,香金倒在其次,姑娘且請稍待,老婆子去去就來。」

  說著讓呂雪君抱著方玉琪,走進山門,隨手關好,一面就急急往裏走去。

  呂雪君略一打量,這尼庵雖小,卻打掃得極為清潔。前後一共只有兩進,除了前進供奉著佛像之外,後進敢情就是持修之所。她等了一會,只見那老婆子,已含笑出來,說道:「老師傅因姑娘令弟身患急病,此處離前村少說也有十幾里路,天色已晚,姑娘抱著人行走不便,才破例容納,姑娘快請隨我來!」

  呂雪君連連稱謝,老婆子領著她穿過偏殿,到了右側一間禪房,回頭笑道:「小庵從無外人投宿,姑娘委屈些罷!」

  呂雪君再次稱謝,一面鳳目掃過,早已看清這房中除了對面兩張木榻,和一桌一椅之外,別無他物,榻上還放著一條被褥,當下不再客氣,把方玉琪輕輕放下,然後替他蓋上棉被,自己移過檀椅,靠在床邊坐下。

  老婆子卻十分熱心,替他們送來油盞,還燒了一壺開水和一份素齋。

  呂雪君十分感激,不迭道謝,但她此時一顆心全在玉弟弟身上,那有心思進食。

  方玉琪服下三粒「碧靈丹」,再加一顆「百草丸」,臉色已逐漸好轉,只是沉睡未醒!

  這樣又過了一陣,方玉琪眼皮動了動,倏然睜開眼來。呂雪君心中一喜,舒了口氣,急忙俯下身去,輕聲問道:「玉弟弟,你覺得怎麼樣了?」

  方玉琪一眼瞧到自己已躺在床上,心頭大惑不解,揉了揉眼睛,呼的坐起身子,問道:「咦!姊姊,這是什麼地方?」

  呂雪君一雙柔荑,輕按在他肩頭,柔聲道:「玉弟弟,你重傷初癒,快躺下去,再休息一會,這裏是尼庵,你方才被惡道人『黑煞爪』所傷,昏迷不省人事,真急死人。」

  方玉琪想起適才自己胸口麻木,內腑如裂,確係重傷之象,但此時試一運氣只覺真氣通行無阻,胸前劇痛,已然一掃而空,不由哦道:「原來小弟這條命是姊姊救的,小弟此時已完全好了。」

  呂雪君幽幽的道:「今天要是沒有葛老前輩的『百草丸』,姊姊就得抱著你上黔靈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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