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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凌江濤走到他師傅身邊,在耳邊輕聲道:「師傅,柯長老、連長老來了。」

  蔡傳忠緩緩睜開眼來,一雙散漫無神的眼睛,望望榻前二人,張口要想說話,但卻發不出聲來。

  連三省看得心頭一陣酸楚,忍著淚道:「幫主安心養息,幫中沒有什麼事情,你只管放心好了。」

  蔡傳忠雙目轉動了下,依然想張口說話,但只是瘖啞的從喉頭發出「咯」「咯」之聲,他似乎心頭很急,胸口起伏,張口直是喘息。

  凌江濤急忙替師傅揉著胸口,一面低聲道:「師傅,你老人家有話憩一會再說吧。」

  柯長泰雙眉緊蹙,回過頭,低聲道:「看來幫主只怕不中用了,他好像有遺言……」

  連三省道:「休息一會,也許會好轉些。」

  柯長泰問道:「江濤,方才孟大夫開的方,幫主服了沒有?」

  凌江濤道:「第一煎已經服了,第二煎也煎好了,藥汁太燙了,還沒服呢。」

  柯長泰攢著眉道:「孟大夫是金陵城中首屈一指的名醫,幫主服了他的藥,怎會病情加劇,反而口不能言。」

  蔡傳忠經徒兒揉著胸口,氣逆漸漸平復下來,他雙目望著柯、連二位長老,依然想張口說話,只是苦於說不出話來。

  凌江濤在榻前茶几上,端起藥碗,說道:「師傅,服了這一煎藥,就會痊好的,弟子餵你老人家趁熱服吧!」

  說著,用湯匙一匙一匙的餵著師傅服藥。

  柯長泰道:「江濤,幫主服藥之後,就得讓他好好睡一會,不可驚動他。」

  凌江濤點頭道:「弟子省得。」

  柯長泰回身道:「連兄,咱們不可打擾幫主了。」

  舉步往房外走去。連三省心頭十分沉重,跟在他身後跨出房門。

  柯長泰目光一抬,朝站在階下的一名弟子叫道:「項世勇。」

  「唷!」那弟子答應一聲,躬身施禮道:「柯長老有何吩咐?」

  柯長泰問道:「方才後殿可有人進來過?」

  項世勇道:「回長老,沒有人進來過。」

  柯長泰又問道:「幫主的藥,是誰煎的?」

  項世勇道:「是凌大哥親自煎的。」

  原來凌江濤是蔡幫主的唯一門人,也是丐幫合法的幫主繼承人,因此幫中弟兄,不論年歲大小,都稱之為「大哥」。

  柯長泰道:「孟大夫的藥方,是誰去配的?」

  項世勇道:「也是凌大哥親自到泰和堂去配的。」

  柯長泰目光轉到階上小炭爐的藥罐,問道:「你一直站在這裏,沒有離開過?」

  項世勇道:「弟子派在這裏當班,沒有離開過。」

  「好!」柯長泰道:「你去向江濤把孟大夫處的藥方拿來,給我瞧瞧。」項世勇答應一聲,轉身往房中行去。

  連三省道:「怎麼?柯兄認為孟大夫藥不對症?」

  柯長泰點頭道:「兄弟正有此意,不然幫主服藥之後,何以病勢突然加重,不得不使人懷疑他可能用錯了藥。」

  連三省道:「孟大夫在金陵行醫多年,大江南北,奉為第一名醫,這不大可能。」

  說話之間,項世勇已經拿著藥方,從房中走出,雙手送到柯長泰面前。

  柯長泰接過方箋,仔細看了一遍。

  連三省沉吟著道:「從方箋上看,他和蕪湖李一帖用的藥差不多,脈案也頗為接近,應該並沒有錯。」

  柯長泰抬目道:「項世勇,你把藥罐端過來。」

  項世勇應了聲「是」,轉身把擱在小炭爐上的藥罐,端到柯長泰面前。

  柯長泰揭開罐蓋,一手把藥罐中的藥渣倒在石板地上。

  連三省道:「柯兄這是做什麼?」

  柯長泰道:「兄弟查看一下,是否藥店配錯了藥?」

  他一手拿著方箋,蹲下身去,逐一核對藥渣。

  連三省因他正在核對藥渣,倒也不好離開,只得站在一旁看著他。

  丐幫長老,都精於傷科,善治跌打損傷,對藥物自然識得。

  柯長泰逐一核對藥渣之際,突然冷笑一聲道:「果然不出我柯某所料!」

  連三省忙道:「柯兄發現是藥店配錯了方麼?」

  柯長泰兩個手指,從藥渣中取出一段寸許長黑黝黝的藥物,站起身道:「連兄可認得此物麼?」

  連三省接過藥物,再一細看,不覺身軀震動,臉色劇變,駭然道:「九節毒蟒!這會是什麼人把它放入藥內的?」

  柯長泰陰惻惻的道:「連兄沒聽項世勇方才怎麼說?這藥物是凌江濤親自配來,親手煎的麼?」

  九節毒蟒,正是丐幫配製毒蛇咬傷外敷藥中的主藥,因它毒性甚烈,可收以毒攻毒之效,誤服能殺人。

  連三省平日對凌江濤少年老成,對人恭謹,極為賞識,此時聽了柯長泰之言,覺得他斷不至於毒師犯上,心中猶疑不決,說道:「江濤這孩子不會吧?」

  柯長泰冷然道:「連兄,事實俱在,幫主對他不薄,他居然敢做出滅絕人性的逆倫殺師的事情來,你還庇護他則甚?走,老夫先去劈了他。」

  連三省忙道:「柯兄且慢,此事最好先調查清楚,再作處理……」

  「師傅!師傅……」房中傳出凌江濤的哭聲。

  柯長泰心頭大怒,暴喝一聲:「好個逆徒,你害死幫主,還哭什麼?」大步搶進房去。

  連三省急忙跟了進去,只見蔡幫主業已溘然長逝,凌江濤跪伏在榻前,放聲大哭。

  柯長泰厲聲喝道:「凌江濤,你這本幫逆倫叛徒,你說,你為什麼要害死幫主?」

  凌江濤雖在痛哭之際,但柯長泰的喝聲十分洪亮,他只聽到有人害死幫主,心頭一驚,急忙收淚站起,轉過身來。

  柯長泰一臉俱是殺氣,逼上一步,沉喝道:「老夫問你為什麼害死幫主,你怎不說話?」

  凌江濤聽得駭然失色,說道:「柯長老懷疑弟子害死師傅……」

  「老夫懷疑你?」柯長泰冷森道:「證據俱在,還用得著懷疑麼?」

  凌江濤聽得又驚又呆,木然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傅對弟子恩重如山,弟子恨不得代師傅一死,怎會……怎會……有害死師傅之心?」

  「逆徒,你還想狡賴?」柯長泰大喝一聲:「來人哪!」

  項世勇趕到門口,垂手道:「弟子在。」

  柯長泰喝道:「你叫人進來,把這逆徒押下去,速請傳功、執法二位長老進來。」

  項世勇應道:「弟子遵命。」接著就有兩名值日弟子雄糾糾的走入。

  柯長泰一揮手道:「你們去把逆徒綁起來。」

  兩名值日弟子取出牛筋,朝凌江濤走了過去。

  凌江濤滿面流淚,撲的跪到地上,哭道:「弟子死不足惜,但背上害死師傅的滔天大罪,弟子死的冤枉,連長老,你一向疼愛弟子,弟子蒙此不白之冤,除了師傅在天之靈,只有你老人家可以給弟子昭雪沉冤,弟子縱然身受千刀分屍,也會感激你老的。」

  柯長泰厲喝道:「住口,你還說是冤枉的麼?你們還不給我拿下?」

  兩名弟子不敢猶豫,立即動手給凌江濤反剪雙手,上了綁。

  連三省進入房中,眼看幫主屍骨未寒,幫主的門人又蒙上了殺師大罪,心中甚是惻然,此時聽到凌江濤的哭聲,徐徐說道:「江濤,你只管放心,只要你真的不是謀害幫主的兇手,本幫規律雖嚴,從不冤枉無罪之人,若是你謀害幫主,任何人都救不了你。」

  柯長泰回身道:「連長老說得極是,老夫和你無怨無仇,豈會陷害於你?老夫自會命執法長老,仔細查證,做到毋枉毋縱。」說到這裏,一面朝連三省道:「連兄,幫主已經仙逝,你去檢查幫主遺體,看看是否另有其他可疑之處?」

  他身為丐幫左長老,幫主逝世之後,繼承人又有殺師之嫌,按丐幫規矩,左長老即是順理成章代理幫主職務之人。

  連三省聽得不禁一凜,暗道:「幫主方才似是幾次想要開口說話,但都口不能言,當時只當他病勢沉重,如今想來,確有可疑之處,莫非……」

  他沒有說話,默默的走近榻前,伸手掀起薄被,在幫主屍體上,仔細檢驗起來。

  這一檢驗,登時發現頸後「啞門穴」上,被人用「七寸震」指力所傷。

  這「七寸震」正是丐幫的獨門手法,顧名可以思義,是丐幫捉蛇時用的一種手法,只要手指碰上蛇的七寸,即以指功發出震力,即使沒抓住七寸,這一震之力,也足以把蛇震昏,用來應敵,這種指功,也屬於重手法之一,專打敵人重穴,何況「啞門穴」為腦經密佈之處,又是聲帶所在,經人以「七寸震」點打,足可令人肢體發痙,昏暈發啞,正如剛才幫主的情形!

  這房中只有凌江濤一人侍候,別人未奉召喚,不得擅入,除了他向幫主下手,再無第二個人了!

  連三省心頭怒惱已極,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這逆徒果然喪盡天良!」

  他雖是老江湖了,但究是粗人,此時發現幫主被人以本幫「七寸震」手法,點了「啞門穴」,只想到幫主臥病,除了凌江濤,不會再有旁人進來。

  卻忘了方才凌江濤因師傅服藥之後,病情有了變化,曾慌慌張張的趕到左廂去請他和柯長泰,這段時間,雖然不長,但凌江濤豈非離開了?

  柯長泰目中異芒閃動,回身道:「連兄可是發現有什麼不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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