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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畢玉麟心中一喜,暗想:終於給我找到了地方!但他卻也不敢絲毫大意,提吸真氣,小心翼翼的飄落風火牆,然後又掠到院前一棵老樹之上。

  這時正好有一陣山風,把樹葉吹得沙沙直響,不易被人發覺,畢玉麟隱住身形,抬眼往廳上瞧去!

  只見敞廳正中一張紫檀錦榻上,盤膝跌坐著一個頭挽道髻,身穿黃袍的老道。這老道年約五旬,鷂顴鷹鼻,頦下留著一部山羊鬍子,此時閉目垂簾,一動不動。

  在他身後,侍立著一黑一紅兩個道童,看去年約十五六歲,生得眉清目秀,左邊穿黑道裝的手上捧著一柄長劍,右邊穿火紅道服的,手上捧著一支色澤烏黑有光的拂塵,這兩人目不斜視,神色恭謹,生似泥塑木雕般侍立兩側。

  錦榻右側,放著一個古銅落地台燭,一支粗如人臂的紅燭,搖曳不停。

  錦榻前面,是一張紫檀雕花矮几,几上放著三個雕刻精緻的金色小鼎,下面是紫檀座子,此時燭光一照,金光灼然,輝煌奪目。

  這座敞廳、除了錦榻、矮几、燭台之外,空蕩蕩的再沒有旁的東西。

  畢玉麟瞧了一會,老道人依然閉目垂簾,一動不動,兩個道童,也各自站立如故,不由心頭漸感不耐,正待悄悄退出!

  忽聽一陣細碎步聲,由遠而近,一個身佩長劍的青衣少女,裊裊婷婷,向院中走來!

  畢玉麟回眼一瞧,自然認得出這青衣少女正是雙龍堡的使女裝束!眨眼工夫,那使女已走近階前,站住身子,向上躬身道:「婢女奉副堡主之命,復上觀主,堡主已於今天開始,閉關百日,觀主寵邀,不克親臨,副堡主當遵時前來,特遣婢子先行奉達。」

  畢玉麟聽她稱呼,敢情錦榻上盤膝而坐的老道。就是金華觀主!

  心念轉動,只見榻上老道依然閉目端坐,好像沒聽到一般,只是嘴皮微微動了一下!站在左邊的黑衣道童,忽然作出躬身領命之狀,然後抬頭道:「師傅吩咐,姑娘請回。」

  青衣使女神色恭敬,口中應了聲「是」,轉身往外走。

  畢玉麟瞧得好生奇怪,聽使女口氣,這位金華觀主,似乎身份極高,連堡主副堡主,都對他十分尊重。

  雙龍堡主從今天開始,要閉關百日,他這次閉關,當然是修習他得到的「洞元記內篇」

  了,但他哪裡知道得到的,僅是一冊假書,因為那是當年天門祖師門下,為了防人覬覦,才寫了一本假的,可笑雙龍堡主居然不辨真偽,閉關修習,不過這樣也好,讓這魔頭去認假作真徒耗時日罷!

  還有這金華觀主,看去也武功極高,他邀約閻伯修不知又為了什麼?反正副堡主答應遵時前來,想必定有重要之事,自己既然來了,索性等上一會,瞧瞧底細也好。心中想著,驀一抬頭,只見閉目瞑坐的金華觀主,忽然也抬起頭來!

  不!他只是眼皮微微一抬,兩道銳利如劍的目光,精芒電射,和自己對個正著!

  不!他嘴角微微冷笑,恍惚就是對著自己而發!

  畢玉麟心頭猛跳,這一驚非同小可,自己和他相隔這麼遠不說,全身隱蔽在樹葉深處,沒露半點形跡,這老道憑什麼發覺自己?

  「哈哈,觀主寵邀,兄弟來遲一步!」

  笑聲入耳,一條人影,已大踏步往敞廳上走入!

  畢玉麟暗暗鬆了口氣,原來這金華觀主果然厲害,自己絲毫沒有察覺,他卻早已聽到,外面有人,那麼他剛才抬起目光,向外瞧來,並不是覷破自己的行藏!

  心中閃電般掠過念頭,一面立即注目瞧去。

  原來來人正是雙龍堡副堡主獨眼烏龍佟天祿!他此時一張馬臉,滿堆笑容,向金華觀主頻頻拱手。畢玉麟根本沒看清楚金華觀主何時走下榻來,但此時卻已巍然在榻前,稽首道:「副堡主來得好快,貧道有失遠迎。」

  獨眼烏龍縱聲笑道:「觀主和兄弟數十年深交,怎地也客氣起來,只是堡主剛巧在今午囑咐兄弟,須要閉關百日,想不到觀主煉得如此快法。」

  金華觀主搖手道:「貧道只是初步試製成功,如說全部竣功,那還言之過早。」

  他們說話之時,紅衣道童,已從廳後,搬出一把紫檀交椅,放到錦榻左側,獨眼烏龍微微頷首,便在椅上坐下。金華觀主依然回到榻上,盤膝而坐,一面偏頭道:「堡主神功蓋世,怎地又閉起關來?」

  獨眼烏龍道:「這個兄弟也不太清楚,只是聽堡主說起,好像研習一種至高無上的玄功。」

  金華觀主點頭道:「堡主一身修為,已臻神化,再參玄機,普天下就不作第二人想了!」說到這裡,炯炯目光,瞧著放在几上的三隻金色小鼎,臉上浮起得意之容,笑道:「貧道目前初步試製成功的,共有三種,經過幾次試驗,還差強人意,才邀堡主副堡主蒞臨參觀。」

  獨眼烏龍手捻蒼髯,問道:「觀主試製成功的三種絕世奇藥,不知可有名稱?」

  金華觀主神秘的笑了笑道:「副堡主還是等試驗之後,再來評定吧!」

  畢玉麟不知金華觀主煉成了什麼奇藥,要在今晚試驗?

  正想之間,金華觀主話聲一落,緩緩從袖中掏出一張名單,略為一瞧,接著就嘴皮微動。

  站在他右側那個紅衣道童,忽然躬身領命,匆匆往外走出。

  金華觀主似乎吩咐了幾句之後,此時又高踞錦榻,閉目不語。

  獨眼烏龍佟天祿,也只是臉含微笑,沒再開口。

  畢玉麟瞧得大是納罕,也只好屏息凝神,靜靜的往下瞧去!

  這時山風漸大,吹得院前樹葉,不時發出沙沙之聲。

  一會工夫,紅衣道童已引著一個白面無鬚,身著青衫的人進來。那人看去十分文雅,但臉含怒容,步入敞廳,一雙炯炯目光,略一掃視,便發出嘹亮長笑,向獨眼烏龍大聲說道:「佟天祿,沐某落在你們雙龍堡手裡,殺剮悉聽尊便,今晚你們準備把沐某怎樣?」

  獨眼烏龍佟天祿,雖被金華觀主邀來,參觀他煉製成功的奇藥,但也不知金華觀主如何試法?是以聞言之後,不由一怔!

  金華觀主在青衫文士跨入廳上之際,早已臉含譎笑,徐徐從榻上走下,漫不經意的瞧著矮几上中間那隻金鼎,伸手揭了下蓋子,接著又輕輕蓋了。他這一舉動,看來十分自然,似乎因為青衫文士,正在向獨眼龍發話,他不好接口,隨手揭揭而已!等青衫文士話聲一落,他打了個哈哈,道:「副堡主,這位就是點蒼流雲劍客沐大俠了?貧道久仰之至,哈哈,沐大俠快請坐下好說!」

  他說話之時,右手微微一抬,紅衣道童趕快取過一把交椅,放到榻右。

  畢玉麟從沒在江湖行走,當然不知道點蒼流雲劍客是誰?但他可以從青衫文士口中,聽出一點端倪,敢情這位流雲劍客,也是被雙龍堡擒住的人。

  他因為江湖上人,把自己父親,稱做屠龍劍客,不由對這位文士裝束的流雲劍客,起了好感,只覺對方舉止文雅,笑聲嘹亮,實在表示出他瀟灑脫俗的風度!

  青衫文士並沒立即坐下,長眉一軒,目光轉向金華觀主,冷冷的道:「道長何人,恕沐某眼拙。」

  「哈哈!」金華觀主發出梟鴟般笑聲,抬目道:「貧道金華觀主,今晚請沐大俠出來,無非因雙龍堡主並無和五大門派為敵之意,沐大俠實是誤會,所以──」

  流雲劍客在他說話之際,似乎打了一個寒噤,臉上神色顯然有異,他劍眉微剔,冷冷的道:「所以要把沐某──」他嘹亮的聲音,忽然略帶嘶啞,他話到一半,清了清喉嚨,又道:「所以要把沐某幽囚石室?」

  他好像越說越氣,身子也同時起了輕微顫動,流雲劍客臉上露出一絲詫異之色,同時竭力保持鎮定!

  這情形瞧在獨眼烏龍佟天祿眼裡,也不禁感到驚疑,向金華觀主瞧去。金華觀主面含陰笑,只作不見,一面連連搖手道:「沐大俠不可誤會,這就叫做擒虎容易縱虎難,正是雙龍堡主最感為難之處──」流雲劍客雙目精光暴射顫聲喝道:「你們想用什麼詭計,暗算沐某?」金華觀主依然滿臉春風,笑道:「貧道請沐大俠出來,就是為了免傷兩家和氣,恭送沐大俠下山。」

  流雲劍客目流異色,冷哼道:「難道雙龍堡主這會不怕縱虎難了麼?」金華觀主呵呵笑道:「由貧道出面,就算尊師,也要賣點薄面,沐大俠隨身兵刃,貧道已派人取來,都在這裡,請收起來吧!」

  說到這裡,那紅衣道童,果然捧著一口青穗長劍,雙手送到流雲劍客面前。流雲劍客疑信參半,冷哼了聲,一手接過長劍,身子晃動了一下,灰白臉上流露出堅毅不屈的神色,向金華觀主抱拳道:「沐某權且告辭,觀主厚愛,容當後報。」

  話聲一落,昂然往廳外走出。

  畢玉麟瞧得奇怪,自己曾聽師傅──對屋老人,在他心目中,已經把對屋老人當作自己師傅──說過,雙龍堡就是閻王堡,落在雙龍堡手中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出去,那麼他們怎肯輕易把流雲劍客放走?

  獨眼龍佟天祿也同樣心頭犯疑,等流雲劍客一走,忍不住問道:「觀主,你真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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