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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早已断了香火,浸在夜色中,巍巍巨影,显得有些阴森。

  在庙内的西厢里,透出了昏黄的灯火。

  灯光映照下,一双男女对坐,一个丰神俊逸,一个美似天仙,他俩,正是柳杰与白玉娇。

  暗间里,有张木榻,榻上横卧着一个黑衣妇人,她,正是柳杰的亲娘,“江湖第一秀”。

  她伤在褚无忌临死反噬的“流云功”下,被带来这人迹不至的破庙,白玉娇要救治她。

  柳杰朝暗间瞥了一眼,道:“姐姐,你能救我娘?”

  白玉娇一反常态,幽凄地一笑道:“弟弟,我能,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抉择。”

  柳杰有些茫然地道:“为什么要这样说?”

  白玉娇苦苦一笑道:“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一直以我的天生美质而自豪,但我没真正爱过人,也没被人真正爱过,人们视我为妖魔,而我,的确也灵魂不洁,想不到在垂暮之年碰上了你,你说过你爱我,我体味得出你与任何人不同,你没有邪念,所以,我值得为你这样做。”

  柳杰皱眉道:“我还是不太了解姐姐的话意。”

  白玉娇道:“你就会了解的,现在,让我多看看你!”

  似水眸光,照在柳杰的面上,充满了无比的诱惑,柳杰面热心跳,但母亲躺着待救,他没有半丝绮念。

  似乎,在频频接触中,他已经感觉到白玉娇不是传说中那种女人,对别人不知道,至少对他是如此。

  反常的言词,怪异的举动,使柳杰困惑而不安。

  久久,白玉娇收回了目光,幽幽起身,道:“弟弟,我现在开始疗伤,你灭了灯火,在外面护法,不许发生任何干扰。”

  柳杰点点头。

  白玉娇再次深深注了柳杰一眼,轻叹了口气,进入暗间。

  柳杰怀着狐疑的心情,灭了灯火,到房外守护,

  时间在死寂与不安中流逝。

  远处传来了鸡鸣与犬吠,显示天快要亮了。

  房内,传出了白玉娇的呼唤,声调是颤抖的,而且十分异样。

  “弟弟,大功告成了!”

  柳杰急急奔进房中。

  暗间里,白玉娇的声音道:“弟弟,你先不要进来,先听我说……”

  柳杰发急道:“那是为什么?”

  白玉娇以低喑地声音道:“希望你以后能想念我!”

  柳杰一听话风不对,一头冲了进去,只见母亲还静卧在床上,白玉娇却背着身站在墙角。

  柳杰心头疑云大盛,栗声道:“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白玉娇以凄凉的声调道:“飘花梦醒尘缘尽,天南地北,愿常相忆,我要走了!”

  柳杰直觉地感到情形不对,不遑深思,弹步上前,扳转白玉娇的身躯,目光触处,惊叫—声,连连后退,全身都麻木了。

  面对的,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白玉娇会变戏法?

  转眼酡颜成白发,谁能相信?

  柳杰在发抖,激颤,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玉娇凄厉地一阵狂笑,道:“弟弟,这就是我甘愿所作的牺牲,酬谢你的情,为了救你母亲,为了不让你自戕,我付出数十年赖以驻颜的体内精元,还我真如,人,不能永远违反天地之造化,我……该走了,你后悔闯进来,破坏了你的美好记忆吗?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仍在荡漾,人影已穿窗逝去。

  白玉娇为了酬知己,付出了最大的牺牲。

  柳杰木然成痴,久久才回过神来,脱口大叫道:“姐姐,你仍然是我的姐姐,在我的心目中你没有分毫改变。”他疯狂地奔了出去。

  天色已经泛亮,东方呈现曙光,但白玉娇已没了踪影。

  柳杰呆木着,他的心又一次破碎。

  但,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是为了与宇文冬梅之间的情爱幻灭,这一次是承受不了白玉娇为他所作的牺牲。

  “孩子,你怎么了?”是“江湖第一秀”温和的声音。

  柳杰突地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幼儿,哇地哭出声来。

  一月之后,大别山下的陆府废庄,有了生气,经过修茸整顿,面目改观。

  庄后,隆起了巨冢,一共三座并列,居中是庄主陆禹,左边是罹难家人的合冢,右边是柳仕元所拾幼子的孤墓。

  庄内,作了水陆道场,超度亡魂。

  轰动武林的“血手印”公案,至此落了幕。

  祝怀玉在“吊亡仙子”全力撮合之下,与柳雄成了百年之好。

  “陆地神仙”在大劫之后,性格大变,与“轮回谷主”母女,破镜重圆,乐享天伦。

  只有柳杰,丧神失魄,情天多缺憾,好梦最易醒。

  自古英雄皆寂寞,他是寂寞的,在与母妹生活了一段时日之后,他忽地省悟到中原武林不是他能容身的地方,于是,他叩别娘亲,踏上赴天南的征途。

  天南——元化宫,也许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白玉娇是天南人。

  柳杰赴天南了,他是去创事业,还是寻破灭了的梦!?

  武林,像无涯的大海,波诡云谲,瞬息万变,武林人,像其中的一个泡沫,古往今来,生息兴奋,循环不已。

  大海,本身永远不变,变的是属于它的一切。

  武林也同此理,变的是人和事。

  ──《圣心魔花》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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