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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武同春心里着急,但表面上又不能不保持镇定,冷极地哼了一声道:“在下不接受这莫须有的取闹!”

  诸葛钧也跟着哼了一声道:“武同春,坦白一句话,宋掌令来此是负有特殊任务,在武林而言,可说是事大如天。

  “如今他突然受害,显见其中大有文章,据本门了解,天地会主华容与你谊属翁婿,你尚有话说否?”

  武同春一时无言似对,想不到对方连华锦芳这层关系都摸透了。

  诸葛钧掣剑出鞘,另三名武士立即仗剑围上。

  武同春真的傻了眼,别说诸葛钧,任何一个武士出剑,都可致他于死就在武同春束手无策之际,一阵刺耳的女人厉笑之声,破空传来。

  诸葛钧不期然地收剑后退,沉声喝问道:“什么人?”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特来照会一声,贵门掌令宋天培的一条命实收下了,哈哈哈哈……”

  诸葛钧暴喝一声,循声扑去。

  三名武士也随着弹身,把武同春扔在现场。

  武同春内心之骇异,简直无法形容,他听出那声音是发自“黑纱女”侍婢荷花之口。

  “黑纱女”业已离家,据说要数日始返,荷花何以会现身此间,把来天培之死,揽在她自己头上?深深一想,他有些明白了,荷花定是发现自己失踪而追了下来,她是知道自己失去功力的,眼见自己被诸葛钧所迫,不惜出此下策,而解自己之围。

  他不能放弃荷花特别制造的机会,立即动身离开。

  “无双堡”,废墟!

  旭日高照,但是驱不散废墟的阴霸,危壁断柱,半埋在高与人齐的蓬蒿之中,极目一片荒凉。

  这时,一条人影,拨蓬拂篙,走向废墟中央,身形有些踉跄。

  他,就是下定决心,回到这伤心之地了愿的武同春,伸要在凝碧墓前自了,让这场人世间的大悲剧结束。

  如果不是功力被“玄灵子”所废,他还有大事未了。

  而现在,他已无别的路可走,所能做的,只有这一点,同时,这也是他对“黑纱女”作过的诺言,也就是大解脱。

  他没有激动,没有悲哀,没有怨也没有恨,只有“解脱”这一个意念,人已呈半麻木状态,甚至,爱女遗珠的影子都不存在。

  逐渐,他接近废墟中央的墓地,由于蓬蒿太深,视线仍然不清,但感觉上他知道已经快到地头,也是他人生的终点。

  一个踉跄,他摔了一跤,像久病无力的人一样,老半天才又挣了起来,目光扫处,犹如骤遭雷殛,一下子僵住了。

  墓前的蓬蒿已被清理出数席大一块,纸箔余烬,仍在冒着烟,长跪墓前的,竟然是“黑纱女”。

  但立了一阵,武同春计始发抖,但脑海仍是空茫的,没有什么具体的意念,他本来立意避开“黑纱女”,悄然寻求解脱,相不到“黑纱女”早来一步,在此地等他,看来“黑纱女”是非要亲眼看他付出最后代价不可。

  “黑纱女”长跪着,纹风不动。

  久久,武同春脑海回复了意念,挪步靠近“黑纱女”身后,开口道:“那可巧……”

  “是很。”,想不到你会潜返此地。”

  “在下是决心来实践诺言的。”

  “时机似乎还没到!”

  “已经到了,这段。时间,足有百年之长!”

  “武同春,你准备如何兑现诺言?”

  武同春下假思索,木然地道:“霜刃横颈,血祭冤魂!”“哈哈哈……”“黑纱女”疯狂地笑起来,但仔细一听,那根本不像是笑,像哭又像是号,一阵一阵,撕裂着空气。

  武同春的心,也被撕裂了。

  久久,吸魂夺魄的怪笑声低沉下去,止息。

  武同春勉力一定神,开口道:“容在下间最后几句话么?”

  “黑纱女”跪着没动,以异样的声调应道:“可以,但我不一定答复。”

  咬咬牙,武同春道:“芳驾到底是谁?”

  “黑纱女”道:‘人间薄命女,世上伤心人!”

  武同春心弦为之剧颤,如果不是他亲手捡拾了亡妻凝碧的遗骨,他会认定眼前的便是凝碧本人。

  那声音、体态、轮廓,没一点不相似。

  她自承是落命女,伤心人,她何事伤心?何以要代凝碧出头讨债?何以要拜墓……许多无法索解的谜,武同春不想全部了解,他只想知道必须要知道的,整理了一下紊乱的思绪,才又开口道:”芳驾和凝碧是什么关系?”

  “黑纱女”从牙缝里迸出声音道:“同命。”

  又是一个谜样的答复,武同春不想再问了,问了是多余而无谓,反正既定的改变不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不问,“黑纱女”反而开了口:“武同春,你的主意已经打定了?”

  “当然!”

  “你真的要求解脱?”

  “芳驾这一问岂非多余?”

  “并非多余,如你要解脱,应该换个地方,此地不宜。”

  “这……什么意思?”

  “因为你死在此地,对墓中人是一种亵读。”

  这分明是故意凌辱,武同春登时双目尽赤,周身的血管全鼓胀起来,本能地抬起了手中剑,簌簌抖个不止。

  “黑纱女”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洞悉武同春的动作,冷冷地道:“怎么?你想杀人!”

  武同春咬牙切齿地道:“是有这意思。”

  “杀我?”

  “你不觉得对我有所亏欠?”

  打了一个冷颤,武同春后挪了一个大步,亏欠,指的当然是献身解禁那回事,这女人反反复复,到底是什么居心?“黑纱女”缓缓站起身来,背对武同春,又道:“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无此必要!”

  “什么,无此必要?当初为了解除你的禁制;让你能活下去,我不惜献上我的身体,你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么?”

  “你芳驾的说法呢?”

  “我在问你!”

  “天下事,一了便是百了,在下不愿再去想别的,现在请让开!”

  “要解脱到别处,此地你不配。”

  武同春狂声道:“‘黑纱女’,你是意犹未尽,认为折磨我还嫌不够,是么?”

  “黑纱女”冷酷地道:“随你怎么去想。”

  武同春气得发昏,大叫:“我不必想,我什么也不要想,‘黑纱女’,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太过份了,任何人,即使犯了天大的错误,死,总可以赎罪了,我亏欠凝碧,她是我妻子,你是谁?以什么立场折磨我?我为什么要忍受……你滚开!”

  “黑纱女”不为所动,连脚步都不曾移一下。

  武同春陡地抽出霜刃,暴睁双目,望着墓碑,歇斯底里地道:“凝碧,你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是么?我是不配再跟你在一起,可是……我要来向你赎罪……这是我应该讨付的代价……”

  叶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霜刃一磺,勒向喉结。

  黑影晃动,霜刃坠地,武同春窒住,血液也似乎突然停止运行。

  “黑纱女”已站到墓侧,冷酷如故地道:“武同春,你忘了一件大事!”

  口唇抖动了半晌,武同春才迸出声音道:“什么大事?”

  “黑纱女”道:“凝碧生前,最怕见红,你不能当她的面流血。”

  这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凝碧怕红,这一点无法否认,武同春用手抓着地上的泥土,凄厉地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黑纱女”道:“我早已替你想好了,这里有一颗药丸,药效迅速,没有痛苦,可以帮助你解脱,拿去!”

  说着,脱手把一个小纸团抛在武同春脚前。

  武同春捡了起来,打开,是一个龙眼大的白色丸子,抬头道:“芳驾设想的极是周到,在下十分感激。”

  正要把药丸纳入口中,“黑纱女”抬手道:“且慢,还有件事你在死前必须交待”

  武同春咬着牙道:“又是什么事?”

  “黑纱女”道:“你的身后事。”

  全身一颤,武同春栗声道:“还有什么身后事?”

  “黑纱女”道:“你死后,当然不能与凝碧同穴,你准备如何善后,总该有个交代?”

  武同春眼前一黑,差点趴了下去,在最后的片刻,所付的代价差了一丝丝也不行,非要补足不可,愤极而惨笑道:“‘黑纱女’,在下的臭皮囊,可以抛在此地,任由腐化,也可弃之荒野,膏虎狼之吻,我……还在乎什么?还能奢求什么?”

  说着,字巴药九塞入口中吞下。

  “哈哈哈哈……”“黑纱女”狂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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