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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她的语意十分坚决。

  “可是……”

  “可是忘不了,爱我是假的,是应付我,对么?”

  “婉妹,我求你……求你成全我这一个生平的大心愿。”

  少妇粉腮起了抽搐,大声道:“土廷,你忘了,你身上的疤如何来的?你险死又生有几次?你说,你要永远忘了它,不再打开它,为什么又改变初衷?”

  男的以手掩面,痛苦地道:“婉妹,我……你知道我内心有多痛苦,我曾经下过无数次的决心,自我挣扎,强迫自己忘掉它,可是……我失败了;我办不到。”

  少妇闭了闭眼,道:“忘不掉它,就忘了我,很简单,……不想跟你争了。”

  男的突地挑眉道:“婉妹,这是最后一次,答应我,让我去斗斗‘冷面客’,只要能赢他一招半式,甚或平手,我立即封剑,此生再无他求了。”

  武同春为之心头剧震,他明白了,那男的手中的布包是兵刃,他要斗自己,想成名,是个武狂,武林人,为什么如此好名?“冷面客”这外号,居然会变成别人成名的捷径,实在是想不到的事,这男的可怜复可笑。

  男的接下去道:“婉妹,我整整穷尽了八年的心力,才完全领悟了无名老人在一年前指拨我的这一招剑法,我……要证明,我要试试……”

  “你一定要斗‘冷面客’?”

  “是的,传闻中,他是当代首屈一指的年轻剑手。”

  “好!”

  “婉妹,你……答应了?’““既然阻止不了你,只好答应,我能怎样,但……我有个条件……”

  男的激声道:“什么条件,你说,婉妹……不管什么条件,我全答应,说出来,你到底有什么条件?”

  少妇粉腮一片铁青,一字一字地道:“你先杀了我!”

  男的打了一个哆嗦,面色惨变,大叫道:“婉妹,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妇在绝望之余,下了决心,声音反而平和了,悠悠地道:“因为我们已经无法长相厮守了!”

  “这……这……为什么?”

  “可以想象得到,你这一去便不会再回头。”

  “好……你是说……我会抛弃你?”

  “不,我是说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男的星目大张,激越地道:“你认定我斗不过‘冷面客’,会死在他剑下?”

  少妇的粉腮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最后变为僵木,口唇半开道:“我受不了见你流血伏尸,我没勇气为你善后,所以请你先杀了我,两眼一闭,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男的颤抖着声音道:“婉妹,别这么说……”

  “要我怎么说?结缡三载,到今天我才明白,你并不爱我,爱的是剑与虚名,你活着是为了剑,剑就是你的生命……”

  “婉妹,你……说得太过份了,我的目的,是不甘心八年的心力白费,我要证明一下。我这样做使你伤心,但这不是搏命,只是较技……”

  “较技,哼!别人不要名?”

  “……”男的闭口无言。

  “为了保名,后果是什么?”

  “这……”

  “如果证明你又败了,你将如何?不死,再练、再斗。到死为止,是吗?”

  “婉妹,一次、只一次……“我问你如果输了,你将如何?当然,只有一次,人生也只一次。”

  男的俊面起了扭曲,是的,败了将如何?少妇迫问道:“说啊!告诉我啊!”

  男的垂下了头,久久,才又抬头道:“婉妹,求求你,答应我。”

  少妇凄凉地一笑道:“我不是答应你了么?”

  “可是……”

  “杀我你下不了手?”

  “婉妹……”

  “也好,我认命了,夫妻缘尽于此……”说完话,猛一顿脚,掩面疾奔而去,她的心碎了。

  男的狂声叫道:“婉妹!婉妹……”想去追,身形弹起又落下,他还是不改变主意,他已经铁定了心,不惜伤害妻子。

  武同春大为愤慨,天下竟然有这种为了虚名而不惜牺牲一切的人,真该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心念之中,举步走人照壁前的青石空场。

  男的一眼发现武同春,打量了两眼,粟声道:“朋友是……”

  立定身形,武同春冷极地道:“在下就是你要会的‘冷面客’!”

  男的似乎极感意外,脸色连变,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激越地道:“朋友……就是‘冷面客’?”

  “不错!”

  “朋友来了多时了?”

  “唔!”

  “在下魏土廷,久闻朋友……”

  “不必说了,在下已知道你的意向。”

  魏士廷窒了一窒,拱拱手,打开布包,一柄古色斑调的长剑现了出来,执在手,俊面激动之情未褪。

  武同春语带不屑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魏土廷调匀了呼吸,沉重地道:“向朋友讨教一手。”

  “挑战么?”

  “只是印证!”

  “印证什么?”

  “当然是剑术!”

  “目的是什么?”

  “考验一下自身所学!”

  “极欲成名?”

  魏士廷脸一红,道:“并非为名,只是……只是……考验一下自己。”

  冷极地一笑,武同春道:“口说不是为名,实际上仍是名心在作祟,考验也者,不过是一个堂皇的借口而已,在下只是个无名小卒,胜了在下,未必成名;败了,岂不失望,而胜败对在下,却无关荣辱,兄台多想想吧!”。

  魏士廷“呛”地拔出创来,凝声道:“在下早已想好了!”

  武同春怒也不是,气也不是,这实在是没来由,寒声道:“兄台知道在下准会拔剑么?”

  魏士廷脸色一变,道:“朋友不屑于赐教么?”

  武同春冷漠地道:“也许!”

  魏士廷挑眉瞪眼,激越地道:“在下向朋友挑战!”

  武同春冷酷无情地道:“你不配!”

  这是极大的侮辱,魏士廷脸孔泛了白,厉声道:“别太目中无人!”

  “又如何?”

  “拔剑!”

  “在下说过你不配!”

  “‘冷面客’,你……欺人太甚,你太骄狂……”

  “对你这种人应该如此!”

  魏士廷气得双眼发了蓝,身躯籁籁而抖,手中剑斜扬而起,但随即又放了下来,他猛省动气是剑道之大忌,对方定是故激怒自己,当下立即静气宁神,脸上逐渐变为平静。

  这一点,武同春看得出来,心中暗自赞许这姓魏的的确可够得上是个中高手,但他不齿他的行为,同时也同情他那心碎的妻子,有意地道:“武功与武德是一个武生所必备的条件,而武德高于武功,可以无功,但不可以无德;武功再高,如果没有武德,不配称做武士,只是个江湖强梁而已!”

  魏土廷的气又被挑起,怒声道:“在下不是讨朋友教训而来的!”

  “你丧失了人性,应该教训。”

  “什么意思?要求印证,是武士本色,朋友何以出口伤人?”

  “在下再说一遍,你不配!”

  “朋友……”

  “为了追求虚名,罔顾夫妻之义,算武士乎?”

  魏士廷蹬蹬蹬连退三步,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我非跟你比剑不可,这是我生平之愿……”

  武同春喘口大气,道:“你生来就是为了比剑?这未免太……”

  魏土廷立即截话道:“不错,可以这么说,在下誓要会会中原道上杰出的剑手。”

  “这样便可以一举成名?”

  “不为名,只为一口气。”

  “这就怪了,争气怎会争到在下头上?”

  “因为你是中原道上年轻一代中的第一剑手。”

  “第一剑手,谁封的?”

  “有口皆碑!”

  武同春忍不住打了个哈哈道:“这实在妙,居然有人给在下冠上这封号,在下江湖末流,从不敢以高手自诩,武学深如瀚海。何来第一?”

  魏士廷执拗地道:“拔剑!”

  “一定要斗?”

  “无可避免。”

  “总得有个理由?”

  “说过为了争一口气。”

  “争的是什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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