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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早上我们吃过早餐的那家咖啡馆。顾客们在赌马,他们端着酒杯,站在电视机前,等待比赛报道。老板认出了我,见我独自一人,也许猜到了我焦躁不安的原因。他朝我笑笑,向我指着远离吧台的一个座位。我试图想象着离这里几百米的地方发生的事。安娜一定在受苦,没有胃口地嚼着我都忘了是自己给她买的三明治。想到这,我不禁伤心起来。电视中,记者在报道橄榄球比赛,他的话左右着观众的评论和酒杯、酒瓶、咖啡杯的撞击声。我望着挂在日历上方的钟。日历是去年的。三点一刻了。我付了钱,走出门外,回医院去。我注意不要走得太快。我离开安娜还没有一小时。我换了好几条人行道,以延长回去的时间。我甚至在太阳底下的一张长凳上坐了一会儿,观察着行人。他们习惯在星期天下午散步,中午在家里吃了一顿好饭,脸还红红的。他们是到森林里去。天气很好。我独自一人……如果他们知道……

  在医院门口,我遇到早上见过的一个产科护士,她见到我低下头去:我立即担心起来,是不是出了事,她不敢告诉我。我想问问她,可她走远了。我没有坚持。

  我一出电梯,就看见了助产士,她怀里抱着一个眼睛紧闭、包着白布的婴儿。她叫住我:

  “恭喜你,先生,您得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

  我看着他……我默默地看着他……他身上很干净,脸又红又光滑,脑门上长着细毛。我很想摸一摸他,但又不敢。助产士把他抱走了,说:

  “过一会儿,您可能更长时间地看他。”

  “我太太怎么样?……”

  “很好,一切都很顺利。呆会儿,您也可以看见她。”

  我急忙跑到一楼的电话间去给我母亲打电话:

  “您有孙子了……他很漂亮……一切都好……是的,很好……我很高兴……拥抱您……”

  我又飞快地跑回楼上,要见医生,想谢谢他。医生已经走了,有急诊。他的女助手告诉我:“他向您表示祝贺。孩子很漂亮,一切都很顺利……”

  那么说,觉得他漂亮的不是我一个人……助产士从婴儿室回来了,她把孩子交给了那里的保育员:

  “他三公斤半……今天晚上儿科医生将给他作检查,之后您就可以去看他了……”

  “我太太安娜,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刚刚看过她……她醒了……33号房间,右边。”

  我跑去敲了敲门,进去了。

  安娜躺在床上,脸还有点白。她朝我微笑着。我吻了吻她的唇,又抚摸着她的头发。她说:

  “我给你生了个漂亮的孩子……你看见他了吗?……助产士刚才告诉我,他七斤……”

  我不停地吻她的手,看着她:

  “你呢?感觉怎么样?”

  “不错,很好,出乎意料地好。一点不累。他们让我睡着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孩子一洗干净我就醒来了……他很可爱,我相信……”

  “他现在在哪?”

  “在婴儿室。在这里,出于卫生方面的考虑,他们不让婴儿跟母亲呆在一起。他们担心来客、噪音、聊天……总之……这种方式……”

  我觉得安娜比我要冷静得多,放松得多:我再次欣赏她身上的这股力量。

  “必须打电话给你父母,我父母,我的兄弟们,帕斯卡尔、教母和瓦索……我答应过他们。”

  我们先后打了电话。她说得比我详细。她可以说得一点不错。尤其是孩子的重量,她觉得特别重要,必须告诉别人。我知道,长期以来,她就怕生出一个体弱或早熟的婴儿。

  她不断结识别的朋友,她认为绝对有必要通知他们。

  我离开了她一会儿:我需要走一走,一个人呆一会儿。

  在外面,我只看见我周围的人,跟上午一样。我慢慢地走着。激动、等待使我头昏脑胀。我又累又高兴,已经西斜的太阳暖暖地照在我身上。我向报贩打听花店的地址,他告诉了我。我买了一大盆花,差点拿不动。

  我精疲力竭地来到安娜的房门口,把这棵植物放在床头柜上。那红色的花朵看起来像叶子一般。

  帕斯卡尔来了。她对安娜提了一大堆关于她的教子的问题……还有分娩……

  助产士进来,告诉我们一些关于婴儿的最新情况。在我的要求下,她又说了些分娩的情景:

  “您太太当时宫缩得厉害……很难让她放松,无法安慰她……直到医生来临她才平静下来……还有……夫人,您记得清您分娩时的情景吗?……因为,不要对这种事留下可怕的记忆,这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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