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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第五卷

  一 圣马尔丹修道院

  院长克洛德的名声传扬得很远。这使他在拒绝接见波热夫人之后不久,又必须接受一次访问。他把有关这件事的记忆保存了很久。

  那是一个傍晚,他刚从办公房回到圣母院修道院他那间密室里。那小房间除了角落里放着几只封好的玻璃小药瓶之外,全是一片灰尘,就象幻灯上的灰尘似的,并没有什么神秘奇怪。墙上到处是字迹,但那全是些纯粹的科学术语,或是从优秀的作家那儿摘录来的虔诚的语句。副主教刚刚在一张放满了原稿的大台子前面坐下来,面对着三只嘴的铜烛台的亮光,靠在一本打开了的书上,这是俄诺里雅斯·德·俄当所著的《论宿命和自由意志》②。

  ②两处原文都是拉丁文。

  他一页一页地翻阅着刚才拿来的一本对开的印刷本,一边深深进行思考,那是他的密室里唯一的印刷品。正当他沉入了梦一般的境界时,有人敲门了。

  “谁呀?”这位学者喊道,声音就象饿狗被抢走了肉骨头那么好听。一个声音在门外回答道:“是你的朋友雅克·夸克纪埃。”于是他走去开门。

  那的确是国王的医生,一个五十来岁的人,他的面貌由于眼光狡猾才显得不那么生硬。另外有一个人伴同着他。两人都穿着深红色带小灰点的长袍,束着腰带,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同样质地和颜色的帽子。他们的手被衣袖遮住了,脚被长袍遮住了,眼睛被帽沿遮住了。

  “愿上帝帮助我,先生们,”副主教说,一面把他们让进房间,“我没料到在这种时候还能得到你们来访的荣幸呢。”副主教一面彬彬有礼地说着,一面用不安的探究的眼光看看医生,又看看他的朋友。

  “对于拜访蒂尔夏浦的克洛德·孚罗洛这样有名的学者,这时辰还不能算太晚呀。”夸克纪埃医生说。他那纯粹外省人的口音,使他的话象他那带后裾的庄严的袍子一样,拖得很长。

  于是副主教和医生之间开始了当时学者们谈话之前照例的寒暄,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俩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互相仇视。何况,如今也还是这样,从一个学者口中倾注给另一个学者的恭维,只不过是一瓶加了蜜的苦胆汁而已。

  克洛德·孚罗洛向雅克·夸克纪埃所说的奉承话,特别抨击了那令人尊敬的医生在业务上的收益,那些收益是他用他那令人羡慕的职业从国王每次疾病中榨取来的,那种职业可是比寻找“炼金石”更为有效而且可靠的一种化学实验呢。

  “真的!夸克纪埃先生,我很高兴听到令侄,我尊敬的比埃尔·维尔塞先生升任了主教。令侄不是亚米昂地方的主教吗?”

  “是的,副主教先生,那是出于上帝的恩赐。”

  “你知道吗?圣诞节那天,当你走在你那位审计院的同伴前头的时候,你的仪容是多么的了不起,总管先生。”

  “只不过是个副总管罢了,堂·克洛德。唉,也就不过如此罢了。”

  “你那圣安德烈·代·亚克街上的宏伟住宅不就在那里吗?那真是一座卢浮宫呢。我很喜欢刻在大门上的杏树和以巧妙的手法刻成的杏—树那两个有趣的字。”①

  ①法语“杏树”L’abricotier断开刻成AL’Abri-Cotier,AL’Abri有隐蔽、掩护之意,双关意是“在杏树掩护之下”,这里克洛德是讽刺夸克纪埃有国王作靠山,正是俗话所说的“大树底下好遮荫”。

  “唉,克洛德阁下,整个工程花了我很多钱呢。等到房子盖成,我也毁了。”

  “嗬,你不是还有监狱和司法宫执达吏的收入吗?不是还有克罗居的全部房屋、肉铺、客栈和商店的租税吗?这就等于去挤一只有很多乳汁的乳房一样。”

  “今年我那波瓦塞领地没给我带来什么收益。”

  “可是你在特里爱尔,在圣雅姆和在圣日尔曼·昂·雷耶的税收,经常都是很好的呀。”

  “才一百二十里弗,而且还不是巴黎里弗。”

  “你不是还有你那国王参事室的收入吗?那可是固定的。”

  “是的,克洛德教友,但是那该死的波里尼庄园,听说不管好年成还是坏年成都收不到六十个金币。”

  克洛德向夸克纪埃讲的这些恭维话,带着挖苦的尖刻的讽刺语气和一种凄苦冷酷的微笑,这是一个优秀而不走运的人偶尔取笑一下恶人的财富,而那个恶人却没有发觉。

  “凭我的灵魂担保,”最后克洛德握着他的手说道,“看见你十分健康我真高兴。”

  “谢谢,克洛德阁下。”

  “可是,”克洛德忽然高声说,“陛下的御恙怎样了?”

  “他不肯付足他的医药费呀。”医生望了他身边的同伴一眼回答道。

  “你认为是这样吗,夸克纪埃老兄?”那个同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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