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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他歪着头表示这可不好说呢。我笑着说:“那就是咯。”然后我们不自觉地一起笑了起来。

  这时,从起居室传来一声母亲的“哎呀呀”,分不出是出于惊讶还是困惑。我们纳闷地互看一眼,又继续竖起耳朵听。

  走出走廊的我,第一个看到的是摇摇晃晃地在房间里徘徊的母亲。有一瞬间,我完全摸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迷路飞进来的。”

  站在角落的由香里担心地对我说。

  顺着由香里的视线看过去,有一只纹黄蝶,就像在陵园里看到的那只。母亲伸出双手,追着那只蝴蝶在房间里徘徊。蝴蝶像是要躲母亲似的,在天花板的角落飞舞着。

  “从陵园一路跟过来的吧……”

  母亲的眼神有些哀伤,但又闪烁着不寻常的光芒,让人觉得她正在看着我们看不到的什么。我只想赶快结束这不自在的时间,走向檐廊,打开了面向庭院的窗子。

  “不要开,说不定是纯平。”

  母亲用尖锐的口吻说。

  “喂……妈……”

  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纯平……”

  母亲边这么呢喃,边又开始追逐蝴蝶。我被她认真的模样所迫,不得不关上开了一半的窗子。换上睡衣的淳史从浴室出来,站在走廊看着母亲那模样。父亲察觉到骚动,也从诊室出来了。

  看到母亲失魂落魄的样子,父亲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生气了。

  “快把它赶出去。”

  父亲对着我挥动他手中的报纸。我做不了主,只能伫立在窗前。母亲追逐着蝴蝶,经过我的眼前。

  “别闹了,丢人现眼。”父亲站在走廊冷冷地说。

  “妈,冷静点……”

  我这么唤她,她嘴里说着“可是……”,眼神紧追着蝴蝶不放。在房间角落飞舞的蝴蝶,轻轻划过母亲伸出来的指尖,改变轨道,从起居室的日光灯下飞过。那一瞬间,蝴蝶的翅膀亮起鲜艳的黄色光芒。然后蝴蝶摇摇晃晃地飞过茶几上方,停在佛龛前大哥遗照的相框上面,收起翅膀休息。我像是目睹奇迹似的,一股说不上来的奇妙感情涌上心头。

  “你看……果然是纯平。”

  母亲小声地说。虽只有一瞬间,但我相信现场的五个人,都被和母亲相同的感情所包围。

  “怎么可能……”

  父亲虽这么说,但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已无力地没了声响。

  “纯平……”

  母亲如此呼唤着,一步步靠近佛龛。我和父亲也接近了蝴蝶,不是为了阻止母亲,而是想看得更清楚。蝴蝶像是调整呼吸似的微微摇摆着翅膀。我慢慢将右手伸向蝴蝶。

  “轻一点……轻……”

  父亲担心地说。我用手指从两侧捏住它的翅膀,它也没有骚动。只是,当我想要捏起它的时候,它像是要抵抗我似的,用它细细的脚,紧紧抓着相框边缘不放,那力道比我想象的还大。我轻轻地以不会伤害它的力道扳开它的脚,让围在我周围的父母看清楚。

  “只是蝴蝶啦,普通的蝴蝶……”

  但母亲似乎还是不愿相信,紧盯着我的手。

  “对啊,只是普通的蝴蝶。”

  同样定在那里的父亲,也因为我的话而回过神,离开我们走向厨房。淳史接近我们,小心地看着我手里的蝴蝶。

  “我放它走了啊。”

  在跟母亲确认过后,我走向檐廊,想要赶快结束今晚这件事。母亲和由香里、淳史从后面跟上来。我打开窗户,将蝴蝶放回庭院。它一开始像在房间里那样徘徊着,后来消失在黑暗之中。

  “奶奶的七周年忌日时,也是有蝴蝶在晚上的时候飞进来。”

  母亲闭上眼,将手放在额头上自言自语着,那模样像随时要昏倒似的疲惫无神。

  “妈,你去洗个澡吧。”

  我特意开朗地说。

  慢慢睁开眼的母亲终于正脸看向我。

  “嗯……也好呢。”

  母亲摇摇晃晃地走向隔壁和室。房间里面摆满了摊开来的和服,应该是刚才和由香里两个人在讨论着要送她哪一件。母亲摊坐在榻榻米上,将和服拉到自己膝前折叠起来。

  这时,玄关的电话铃声大响。父亲坐在厨房椅子上没有动静,我只好无奈地去接电话。电话是对面冈先生家的儿子打来的,说他母亲的状况不好。今年八十岁的房阿姨和父亲是旧识了,她只要身体不好就一定会来找父亲商量。虽然父亲停止看诊已经三年了,但她说无论如何都要让父亲看才放心。

  “隔壁阿姨说她不舒服。”

  我用手遮住话筒,向厨房内的父亲说。一瞬间的沉寂后,父亲将报纸放在桌上,走过走廊。

  “转接过来。”

  父亲经过我的时候指了一下诊室。他踩得地板吱呀作响,走了进去。

  “又是心脏吗?应该服了强心剂才对啊……”

  我听见他喃喃自语的声音回荡在无人的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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