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马尔克斯 > 迷宫中的将军 | 上页 下页
三十四


  阿亚库乔战役胜利一个月之后,将军已成为半个世界的主人,此时他便去了秘鲁——也就是后来的玻利维亚共和国,这次离开时他非但没有带曼努埃拉,而且在临行前象处理国家大事那样向她提出他们应该彻底分手的建议。“我看没有什么理由可以使我们光明正大地呆在一起了,”他写信对她说:“将来你可以一个人生活,虽然你呆在你的丈夫身旁,而我将孤独一人浪迹天涯。只有这种天各一方的荣誉才能使我们得到安慰。”不到三个月,他收到了曼努埃拉的来信。她在信中告诉他,她将跟她的丈夫到伦敦去,当时将军正躺在勇敢的女军人费朗西斯卡·苏维亚加·德加马拉的床上,她是后来荣任共和国总统的一位元帅的妻子。将军得知曼努埃拉要走的这一消息后大吃一惊,当晚没有等到再跟那位情妇第二次作爱便立即给曼努埃拉写了回信。那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一个作战命令:“您要说真话,您哪儿也不能去。”他在最后一句话上还加了着重号:“我对您的爱情忠贞不二。”曼努埃拉非常高兴地听从了他的话。

  将军的梦想实现的那一天也就是开始破碎的那一天。他刚刚创建了玻利维亚和完成了秘鲁政府机构的改组,就不得不急急忙忙地赶回圣菲,因为派斯将军在委内瑞拉开始了分离活劝,桑坦德也在新格拉纳达玩弄政治阴谋。这一次曼努埃拉费了更多的口舌才说服将军允许她同往,但当他们终于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便开始了象吉卜赛人似的搬家。他们用12头骡子驮着箱子,带着终生跟随他们的仆人,还有11只猫,六条狗,三只懂得宫廷作爱艺术的长尾猴,一只训练得会穿针引线的熊和九笼会用三种语言信口开河地骂桑坦德的金刚鹦鹉。

  曼努埃拉赶到圣菲时,在那个9月25日不祥的夜晚险些儿来不及挽救将军岌岌可危的生命。自他们相识起才过了五年,但是将军已变得是那样苍老和多疑,仿佛已经过去了50年,曼努埃拉觉得他如同毫无目标地摸黑走路一样。没有多久,他又要到南方去制止秘鲁针对基多和瓜亚基尔的殖民主义野心,然而一切努力均属徒劳。那时,曼努埃拉留在了圣菲,她再也打不起精神跟他走了,因为她知道她那位一生逃亡的情夫再也无处可逃了。

  奥利里在他的回忆录中说,将军从未象在图尔瓦科那个礼拜天的下午那样主动地回忆自己偷偷摸摸的爱情游戏。蒙蒂利亚认为那无疑是将军衰老的征候,后来他把这种见解写在了一封私人信件中。看到将军情绪很好又愿意吐露心中的秘密,蒙蒂利亚忍不住友善逗弄一下将军。“只有曼努埃拉一个人留下来吗?”他问将军。

  “不,所有的情人都留下,”将军郑重其事地说,“但首先是曼努埃拉。”

  蒙蒂利亚朝奥利里挤了挤眼,并对他说:“说实话,将军,您一共有多少情人呀?”

  将军避开了具体数字。“比您想的要少得多。”他说。

  晚上,在将军洗热水澡的时候,何塞·帕拉西奥斯打算把事情弄清楚,“据我的统计,是35个,”他说,“当然,这还不算那些夜间随时飞来的小鸟。”何塞·帕拉西奥斯的数字和将军的估计是相符的,但是当着那些客人,他不想说出来。

  “奥利里是个杰出的人物,是个出色的战士,也是个忠实的朋友,但他什么都做笔记。”他解释说,“没有比回忆录更危险的东西了。”

  第二天,在一次从了解边界形势为目的的长时间的私人会见之后,他要求奥利里到卡塔赫纳去,表面上的差事是确定他乘船去欧洲的日期,而他的真正使命是为将军了解当地政治内幕的细节。奥利里一到,6月12日星期六那天卡塔赫纳议会便宣誓效忠新宪法.承认了新选的政府官员。蒙蒂利亚不仅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将军,还给他写了一封信说:“我们等着您。”

  当蒙蒂利亚仍在等待将军到来的时候,忽然传来了将军去世的消息,把他吓得从床上蹦了下来。他没有来得及去证实这一消息的真假,便骑马朝图尔瓦科飞奔而去。可当他到达那儿的时候,却看到将军比任何时候都健康,而且正在和法国的雷格考特伯爵共进午餐。伯爵前来邀请将军跟他一起乘一条英国邮船赴欧,那条船将在下周抵达卡塔赫纳。那一天将军的气色非常好。他决心振作精神面对逆境,而谁也不能说他没有做到这一点。那一天他起得很早,然后在挤奶的时候去看了畜栏,接着又看了榴弹兵的宿营地。榴弹兵抱怨他们的生活条件不好,将军果断地下令改善他们的生活。回来的时候,他去商场的一家小饭店里喝咖啡。为了避免他离开后店主将杯子摔坏的侮辱,喝完咖啡后他带走了杯子。他正在回家去的时候,从学校出来的一群孩子在一个街角把他围住了,他们拍着巴掌唱道,“解放者万岁!解放者万岁!”将军被弄得十分尴尬,如果不是孩子们自动让开的话,他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走进门后,他一眼便看到了雷格考特伯爵。伯爵没有通知便带着一个将军从未见过的最漂亮、最高雅、最傲慢的女人来了。那个女人身着骑马装,尽管实际上他们是乘驴拉敞篷马车来的。关于她的身份,她只说名叫卡米列,是马提尼克岛(17)人。伯爵没有补充任何材料,尽管在那一天可以清楚地看出他爱她简直到了发疯的地步。

  卡米列的出现使将军又象昔日一般精神焕发起来。他盼咐立即准备丰盛午餐。尽管伯爵的西班牙语讲得无可挑剔,他们还是用法语交谈,因为那是卡米列的母语。当她告诉将军她生在三岛的时候,将军那无神的双目立刻闪出了光亮。“啊,”他说,“跟约瑟芬(18)出生在同一个地方。”

  卡米列莞尔一笑。“求求您,阁下,我原本希望听到你有比别人更精辟的见解呢!”

  这句话似乎使将军的感情受到了伤害,但是他并不示弱。他象背诵抒情诗似地回忆了约瑟芬的聪明才智,描述了法国皇后玛丽·约瑟芬的故居。他说那幢房子在附近20公里之外,透过甘蔗田,凭着小鸟的欢闹和燕馏器散发出带有热气的味道便可找到。卡米列对将军如数家珍似地讲述那位美人的家世大为惊讶。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