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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我知道你们这次的相遇,”卡雷尼奥将军说,“但我不了解翻船的细节。”

  将军说:“您大概把这次遇险跟苏克雷在莫里略的追逐下从卡塔赫纳逃出时的第一次翻船搞混了。那次天晓得他是怎么样在河里足足漂了差不多24小时的。”

  黎明。当大家还都在梦乡时,大森林在一支没有伴奏的歌声中颤抖起来,那歌声只能是发自肺腑的。将军在吊床上摇动了一下。“是伊图尔维德。”何塞·帕拉西奥斯在阴影中低声说道。帕拉西奥斯的话音刚落,一声粗暴的命令便把歌声打断了。

  阿古斯丁·伊图尔维德是独立战争中的一位墨西哥将军的长子。这位将军自封为墨西哥皇帝,但在位仅仅一年。当玻利瓦尔将军第一次看到伊图尔维德时,就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当时他以立正的姿势站在那儿,他为面前就站着他童年时代憧憬的偶像而激动得浑身哆嗦、双手颤抖。当时他22岁。他父亲在墨西哥省一个尘土飞扬的炎热的镇子上被枪决时,他还不满17岁。他父亲流亡回国后不到几小时就遭到了厄运,他不知道自己已被缺席审判,并以叛国罪判处死刑。

  从最初的日子开始,伊图尔维德有三件事使将军深为感动。一件是他的父亲从刑场上捎给他的一块金表和几块宝石。他把表公开挂在脖子上,以便谁都不怀疑它的来路是光明正大的。另一件是他的纯朴的气质,他告诉将军说,他父亲为了不让港口警察认出来,装成穷汉下船的,但他那优雅的骑马方式却暴露了他的身分。第三件令将军感动的是他唱歌的方式。

  墨西哥政府曾设下重重障碍,不让他参加哥伦比亚军队,因为政府认为,他在战争中受到的训练,将有助于一次由将军参与的拥护君主专制的阴谋,从而使他以有继承权的王子的身份获得所谓正式权利被封为墨西哥皇帝。将军冒了一次引起一场严重外交事件的风险,因为他不仅把年轻的伊图尔维德带着原军街接受加入他的军队,而且还让他作了自己的副官。尽管伊图尔维德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他却没有辜负将军的信赖,而只有他那唱歌的习惯,才使他克服了自己犹豫不决的弱点。

  因此,当有人在马格达莱纳的大森林旁让他停止唱歌时,将军便披着一条毛毯从吊床上起来,穿过被卫队的簧火照亮的营地,走近他的身边。将军看到他正坐在河岸上,注视着面前滚滚流去的河水。

  “继续唱下去,上尉。”他对他说。

  将军靠着他坐了下来,当听到他唱的内容时,便用他那可怜的歌喉跟他一起唱起来。他没有听到过任何人的歌声能充满如此深沉的爱,也不记得任何人唱得如此忧伤,然而如今坐在他的身旁听他歌唱,感到了无限的幸福和欢愉。

  伊图尔维德和他在乔治敦军事学校的同学费尔南多和安德烈斯共同谱写了一曲三重唱,这支歌曲使将军周围充满了青春的气息,丰富了军营里可怜的、枯燥乏味的生活。

  伊图尔维德和将军继续唱下去,直到大森林中动物的喧闹声把睡在岸上的鳄鱼吓得逃进了河里,河水象遇上地震似地翻滚着。将军被大自然那可怕的苏醒惊呆了,依旧坐在地上,直到地平线上出现一条桔红色的彩带。天亮了起来。这时,他才扶着伊图尔维德的肩膀站起身来。“谢谢,上尉”。他对他说。“假如有十个人能象您这样唱歌,我们就可以挽救整个世界了。”

  “唉,将军,”伊图尔维德叹道。“我多么愿意我的妈妈听到您说的这句话呀!”

  航行的第二天,便看到了岸上一片片精心管理的庄园,那里有绿草成茵的牧场,有自由奔跑的骏马,后来又出现了大森林,一切都离得那么近,一切又都那么整齐划一。船队早就把一些用粗大的树干扎成的木筏抛在了后边,岸边的伐木工用它来收木材运到卡塔赫纳去销售。那些木筏在河里漂得如此缓馒,几乎象纹丝不动一般。人们带着孩子和动物坐在术筏上,简陋的棕榈叶遮棚勉强为他们挡住了阳光。在森林的一些拐弯处,已经看到轮船上的船员们对森林最初的破坏,他们砍伐树木作锅炉燃料。

  “鱼类将不得不学会在旱地上走路,因为河水将会干涸。”将军说。

  白天,气候又变得闷热难忍,长尾猴和各种鸟儿闹到了发疯的程度,但夜晚却是寂静而凉爽的。鳄鱼仍旧是几小时几小时地趴在岸上不动,张着大口捕捉蝴蝶。在那荒凉的村落附近,可以看到一片片玉米地,玉米田边骨瘦如柴的狗,向着河里过往的船只汪汪吠叫。在荒草野坡上,还设有猎貘的陷阱和搭晒着鱼网,但是却不见一个人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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