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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第七章

  查理走后,杜洛瓦在《法兰西生活报》编辑部的担子也就更重了。他现在不仅负责社会新闻栏,而且常要撰写一些重要文章。文章发表之前,总要署上自己的名字,因为老板要求每人必须文责自负。这期间,虽然他同外界有过几次争论,但都被他巧妙地应付过去了。由于他同政治家的接触日趋频繁,他也渐渐成了一个目光敏锐、作风干练的政治编辑。

  然而杜洛瓦在其前进道路上,如今仍有一块心病。这就是一张名叫《笔杆报》的小报有意同他过不去,天天对他口诛笔伐,矛头直指他这个《法兰西生活报》社会新闻栏负责人。用小报一位匿名编辑的话说,他们要打的,就是他这个天天替瓦尔特先生制造耸人听闻消息的祸首。因此每天都有一些指桑骂槐、尖酸刻薄的文章出现在小报上,对杜洛瓦大加挞伐。

  对此,雅克·里瓦尔一天向杜洛瓦说道:

  “你可真是沉得住气。”

  杜洛瓦有气无力地答道:

  “有什么办法?他又没有指名道姓地攻击我。”

  然而一天下午,当杜洛瓦走进他那间办公室时,布瓦勒纳递给他一份当天的《笔杆报》,说道:

  “瞧,今天又有一篇骂你的文章。”

  “是吗?为的是什么?”

  “什么也不为,仅仅是为了一篇有关一个名叫奥贝尔的女人被风化警察逮捕的报道。”

  杜洛瓦一把接过报纸,见这篇题为《杜洛瓦玩世不恭》的文章写道:

  《法兰西生活报》名闻四方的杜洛瓦先生今日声称,被臭名昭著的风化警察逮捕的奥贝尔女士——有关详情,本报已在前几天作了报道——纯属子虚乌有,现实生活中并无此人。然而实际情况是,此人就住在蒙马特区埃居勒伊大街十八号。警察局对瓦尔特银行的经营活动,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该行雇员为何也如此卖力地庇护警察局,个中道理不言自明,我们对此自然非常清楚。至于本文提到的杜洛瓦先生,这位外勤记者的所有报道是皆以“瓦尔特的利益”为出发点的,如头天说某某人命归黄泉,第二天便遭辟谣;或是煞有介事地宣称,某某地方战事如何激烈,实际上当地战场却是一片平静;再或是郑重其事地抛出某某国王的重要谈话,事实上这位国王却是什么也没有讲。因此,他不妨还是报道这些耸人听闻、只有他洞悉内情的消息为好,甚至报道一些晚会上传出的交际花风流韵事,或宣传一下能给我们这些同行中某些人带来巨大收益的某类产品性能如何优良,也未始不可。

  读罢此文,杜洛瓦气得目瞪口呆,不过心里却很清楚,文中有些话对他十分不利。

  呆在一旁的布瓦勒纳这时问道:

  “这条消息是谁向你提供的?”

  杜洛瓦搜尽枯肠,怎么也想不起来,不想突然间心头一亮:

  “啊!想起来了,是圣波坦提供的。”

  他把《笔杆报》的文章又读了一遍,看到文章指责他被人收买,不禁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嚷道:

  “什么?竟然说我是因为得了好处,才……”

  布瓦勒纳打断了他:

  “是呀,这件事是够你头疼的。老板对这类事情一向十分重视。这在我们这个栏目已是司空见惯的了……”

  恰在这时,圣波坦走了进来。杜洛瓦立即迎了上去:

  “《笔杆报》今天的文章,你看了没有?”

  “看了,我刚从奥贝尔家来。这个女人还确实有,不过她并未被捕,有关报道毫无根据。”

  杜洛瓦于是跑去面见老板。老板脸色阴沉,目光中带有狐疑的神色。听完事情的前后经过,他对杜洛瓦说道:

  “你马上去一趟这个女人家,然后对有关事实予以澄清,务使人家不要再抓着你不放。以后行事,应尤须谨慎。发生这种事,不论对报馆还是对你我,都很烦人。一家报馆,应像恺撒的妻子一样,不能让人有一句话说。”

  杜洛瓦让圣波坦为他带路,随即跳上一辆出租马车,一边向车夫喊道:

  “蒙马特区埃居勒伊大街十八号。”

  车子停在一幢大楼前。嗣后,他们一连爬了六层楼梯。前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粗羊毛上衣的老女人。见圣波坦出现在门边,她立即问道:

  “您又有什么事要找我?”

  圣波坦回道:

  “这位先生是警官,他想了解一下有关于您的那件事情。”

  老女人于是把他们让进屋内,一面说道:

  “您走后又来了两个人,说他们是一家报馆的,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家。”

  说着,她转向杜洛瓦:

  “这么说,先生您想了解一点情况吗?”

  “是的,请说一说,风化警察是否逮捕了您?”

  老女人举起双臂,神情激动地说道:

  “这是从何说起?啊,先生,这可是绝对没有的事。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附近一家卖肉的平时态度挺好,只是常常缺斤少两。我已数次发现,但什么也没有说。那天,我女儿女婿要来,便去让他给我称两斤排骨。没有想到,他给我称的尽是些零碎玩意儿。话说回来,虽然零碎,倒还是排骨,但不是我要的那种。说实在的,他给我的那些,只能做杂烩,而我要的是排骨,不是卖剩下的零碎。所以我没有要,他张口骂我老耗子,我也就骂他老骗子。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双方也就大吵了起来,铺子前面围了一百多人,嘻嘻哈哈地看热闹。后来来了一名警察,要我们到局子里去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就去了,但没过多久便把我们赶了出来。自那以后,我总在别的铺子买肉,甚至不再从他门前经过,以免又吵起来。”

  见老女人停了下来,杜洛瓦问道;

  “就是这些吗?”

  “是的,先生,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老女人答道。说着,她递给杜洛瓦一杯黑茶藨子酒,杜洛瓦没有喝。她要杜洛瓦在写报告时,不要忘了把肉铺老板的份量不足写进去。

  回到报馆后,杜洛瓦写了一篇短文,驳斥对方。

  《笔杆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蹩脚文人,从身上拔下一根毛①,洋洋洒洒,就其声称而遭我否定的一老妇人被风化警察逮捕一事,对我大兴问罪之师。这位名叫奥贝尔的老妇人,我已亲眼见到。她至少已有六十来岁。据她向我详细所谈,她那天是因买排骨而与肉铺老板发生了争吵,后去警察局对此情况作了一番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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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笔杆报》,原文为plume,意即羽毛。在当时的欧洲,书写用的笔仍以鹅毛管削成。此处是将对方比作又蠢又笨的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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