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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你杀了我,你死有余辜。”乔治就近在眼前。比尔闭上了眼睛。

  地道里闪过一道黄光,比尔睁开眼睛。理奇正举着一根火柴。

  “打它,比尔!”理奇大声叫道。“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打它,比尔!”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他迷惑不解地看着大家。他们竟然没有跑。怎么可能呢?亲眼看到他那么卑鄙地杀了乔治之后竟然没有离他而去,那怎么可能呢?

  “打它,比尔!”贝弗莉高声叫道。“哦,比尔,快打它啊!只有你能够打败它!快——”

  乔治离他还不到5英尺远。它突然冲比尔伸出舌头。那条舌头上长满了白色的真菌一样的东西。比尔又尖叫了一声。

  “杀了它,比尔!”艾迪大叫道。‘那不是你弟弟!趁它还没变大,杀了它!快杀了它!”

  乔治瞥了一眼艾迪,那银光闪闪的目光只瞥了一眼,艾迪就踉跄着向后跌倒,好像被人推了一把,撞在墙上。比尔恍惚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弟弟朝他走来。这么多年后又见到了乔治,跟从前的乔治一样,哦,没错。他能听到乔治走过来的时候黄雨衣的沙沙的声响;他能听到它的套鞋鞋扣叮叮当当的响声;他能闻到潮湿的树叶的气味,好像雨衣下乔治的身体就是树叶做的,它的脚就是树叶脚。对,一个树叶人,那就是乔治,一张腐烂的圆脸,枯叶组成的躯干。

  他隐隐约约听到贝弗莉的叫声。

  (他一拳)

  “比尔,快啊,比尔——”

  (砸在柱子上,还是觉得)

  “我们一起去找我的纸船。”乔治说。黏乎乎的黄脓、虚伪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它歪着头,伸手去抓比尔。一咧嘴,露出锋利的犬牙。

  (他看见了鬼他看见了鬼他看见)

  “我们会找到那艘纸船的。”乔治说。比尔闻到它的呼吸中夹着动物腐尸的气味。当乔治张开大嘴的时候,他看到那里面爬满了蛆虫。“还在这下面,这里所有的东西都飘浮着,我们也会飘起来,比尔,我们也会飘起来——”

  乔治那只鱼肚子似的手掐住比尔的脖子。

  (他看见了鬼,我们看见了鬼,他们我们你们看见了鬼——)

  乔治那张扭曲的脸凑近他的脖子。

  “——飘起来——”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比尔大声念道。他的声音那么深沉,听起来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理奇顿时明白过来,只有用自己的声音说话的时候比尔才结巴;当他假扮成其他人的声音,他从来都不结巴。

  那个“乔治”吃了一惊,退缩了,急忙用手挡住了它的脸。

  “太棒了!”理奇兴奋地高声喊叫。“你打败了它,比尔!打败它了!打败它了!打败它了!”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还是觉得他见到了鬼!”比尔的吼声响如惊雷。他朝那个“乔治”走过去。“你不是鬼!乔治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杀他!我父母都错了!他们错怪了我!听见了吗?”

  那个“乔治”像老鼠一样尖叫了一声,转身就跑。那件黄雨衣好像在融化,变成一个黄色的亮点惊慌逃窜。它失去它的躯壳,变做模糊的一团。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你个杂种!”比尔高声骂道,“还是觉得他看见了鬼!”他纵身扑向它,手指钩住了那已经不是雨衣的黄雨衣。他一拳砸过去,觉得一把热乎乎的奶糖在指间溶化。他跌倒在地上。摇曳不定的火苗烧到了他的手指,理奇才恍然大叫一声。他们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比尔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膨胀,炙热、令人窒息、针扎一样的刺痛。他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希望这样能够止住疼痛,或许可以减轻一些。他真的有些感谢黑暗,很高兴其他人没有看到他痛苦的样子。

  他听到自己不住地呻吟。“乔治!”他高声叫道。“乔治,对不起!我从没想过会发、发、发生任何不、不、不、不幸!”

  可能还有许多话要说,却说不出来。他哽咽着,躺在那里,用胳膊蒙着眼睛,想起那艘纸船,想起敲打在卧室玻璃窗上的冷雨,想起了药片和床头柜上扔着的手纸,因为高烧浑身疼痛,最主要的是想起乔治,乔治,穿着黄雨衣的乔治。

  “乔治,对不起广他哭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对、对不起——”

  这时他们都围拢过来,他的朋友。没人点燃火柴。不知道是谁扶起他。也许是贝弗莉,也许是班思,也许是理奇。他们就在他的身边。那一刻黑暗是多么地仁慈。

  105点对分雨下得很大。班戈广播台的天气预报员向那些按照昨天的天气预报准备去野餐、出行的人表示了他们的惊讶和歉意。

  班戈是多云天气,但是离班戈只有30英里的德里却下着瓢泼大雨,运河水涨得很高。但是当然不会发洪水的,人们都这么认为。现在的水位比1977年的最高警戒水位还低4英尺呢,而那一年就没发洪水。但是雨还是不停地下,天边低云密布,雷电交加。

  雨水汇成小溪从阿普故尔山上冲下来,灌进雨水槽和下水道。

  5点45分离图雷克兄弟的货车停车场不远的一个变压器发生爆炸。四处飞溅的金属碎片切断了一根高压电线,落在屋顶。虽然当时下着倾盆大雨,但房顶失火,不多时整个停车场火光一片。

  6点零5分住在开普老区梅瑞特大街上的居民都感到地下发生了爆炸。6点零6分海瑞特大街上每家每户的马桶突然喷出屎尿。

  有些地方爆炸的强度如此猛烈,竟然射穿了卫生间的房顶。有两名不幸的妇女丧生。

  6点19分一道惊雷劈断了横跨运河的开心桥。碎片被抛向空中,又落在运河里,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

  风越刮越猛。6点30分风力已达每小时15英里的速度。6点45分风速达到每小时24英里。

  6点46分麦克·汉伦在德里家庭医院的病房里苏醒了。很久了他才慢慢恢复了知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怪梦,一个奇怪的梦——焦躁不安的梦。这个单调的白色房间里似乎危机四伏。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这个单调的白色房间是医院。头顶悬挂着玻璃瓶,一瓶是透明的液体,一瓶是深红的液体。鲜血。

  这时他才听到打在玻璃窗上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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