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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六十

  路易斯醒来时,太阳的强光直晃着他的眼睛,他想起床,但背部痛得他做了个鬼脸,太疼了。他又躺在枕头上,瞥了自己一眼,他仍然全身都穿着衣服,上帝啊,他昨晚没脱衣服就睡觉了。

  他又躺了很长时间,敲打着身上僵硬的肌肉,想使自己坚强起来,然后坐起身。

  “噢,该死。”他小声说道。有一刹那房间轻轻地可觉察地晃动了两下,他的背部像坏了的牙一样一跳一跳地疼。他转了一下头,觉得脖子上的筋全生了锈似的,但最糟糕的是他的膝盖,他用的药膏没起多大作用。他本来该给自己打一针可的松,膝盖肿得把裤腿撑得紧绷绷的,好像里面有只气球。

  “真伤得不轻。”路易斯小声说,“天啊,噢,天啊,我可从没这么疼过。”

  他慢慢地弯下身子,坐在床边,紧咬着嘴唇,嘴唇都快咬白了,然后他稍稍伸开一点腿,感觉着疼痛,想确定到底有多糟糕,要是……

  盖基!盖基回来了吗?

  这个念头使他不顾疼痛站了起来,他在屋子里搜寻着,他走出自己卧室的门,穿过大厅走进盖基的房间,但房间里是空的。他一瘸一拐地又走进艾丽的房间,里面也是空的。他走进一个备用房间,是正对着高速公路的一个,里面也是空的。但是……

  公路对面有辆陌生的车,停在乍得的卡车后面。

  那么怎样呢?

  那么一辆陌生的车停在那儿可能意味着有麻烦了,这就是那么怎样。

  路易斯把窗帘拉到一边,更仔细地看了看那辆车,那是一辆蓝色的小汽车,车顶上趴着小猫丘吉,很显然,它正在睡觉。

  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才放下窗帘。乍得有朋友来了,就是这么回事……那么怎么样?也许现在就担心盖基是否回来了还太早,丘吉复活后回来时已经快一点钟了,而现在才9点,五月里的一个美丽的早上的9点,他将下楼去煮点咖啡,然后加热医用棉垫,再把它缠在膝盖上,接着……

  丘吉在那辆车顶上干什么呢?

  “噢,算了。”路易斯大声说道,然后瘸着腿向楼下的厅里走去,心里想着,小猫随处睡觉的,它的本性就这样。

  但是丘吉已经再不穿过公路去那边了,记得吗?

  “忘了它吧。”路易斯小声说。他在楼梯的半道停了一会,自言自语地说,事情很糟,那是……

  昨晚林中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自动地跳进他的脑海,使他又一次咬紧了嘴唇。在昨晚又梦见了林子中的那个东西,他梦见的迪斯尼乐园好像自然而然地和梦见的那个东西混在了一起,他梦见那种东西摸了他,把所有的好梦和好的意愿都永远地给毁了,那东西是温迪哥,但这次不是他一个人去的,比尔和迪姆在那儿,乍得在那儿,看上去像个幽灵,死气沉沉的,手里抱着用麻袋包着的狗斯波特;摩根和他的公牛也在那儿,不知什么原因瑞琪儿也在那儿,她在餐桌旁出了点事,好像碰洒了蕃茄酱或者也许是摔了一碟果酱,因为她的衣服上全是红色的污痕。

  后来,在枯木堆后站起一个巨大的怪物,长着灰黄的皮肤,瞪着大大的黄绿色的眼睛,耳朵根本不像耳朵,而是大大的弯弯的角,这就是温迪哥,像一只人生出来的大蜥蜴似的。这个怪物伸着长着厚鳞的指甲的手指指着他们,而这些人都在伸长着脖子抬头看着它……

  “别想了。”路易斯小声说了一句,听到自己的声音他颤抖了一下。他决定走进厨房,做早饭,就像往常一样,做一顿单身汉吃的早餐,富含胆固醇,做两个夹煎蛋的三明治,每个里面再放上一片洋葱。他身上闻起来汗湿味很大,很脏,不过他要待会再洗澡,现在脱去衣服挺不容易的,也许他得找出手术刀来割开裤子才能脱下来,因为膝盖肿得太厉害了,得用手术刀,家里的刀和瑞琪儿的衣眼剪子都弄不开那厚厚的牛仔裤。

  但是,先要吃早餐。

  于是路易斯穿过起居室,绕到前门向外望去,他又看到了那辆停在乍得家车行道上的蓝色小汽车,车上全是露水,这就是说车停在那儿有段时间了。丘吉还在车顶上,但不再睡觉了,它好像正用那丑陋的黄绿色的眼睛在盯着路易斯。

  路易斯匆忙后退了一步,仿佛怕被人看到了他在偷看似的。

  他走进厨房,拿出一只煎锅,放在炉子上,从冰箱里拿了几个鸡蛋,厨房里光线充足,空气清新,很舒服的感觉。路易斯想吹口哨……吹口哨可以使自己早上工作集中些精力……但他吹不出来。一切看起来好像正常,但又不对头。房子里看上去死气沉沉的,空荡荡的。昨晚的工作又使他感到心情沉重。事情不对头,出差错了。他觉得有种阴影在心头萦绕,他感到很害怕。

  他跛着腿走进浴室,用桔子汁喝下了两片阿司匹林,他正要走回厨房时,电话响了。

  路易斯没有马上去接,而是转过身来看着电话,感觉自己反应迟钝,头脑愚蠢,像某个游戏中的一个大傻瓜。

  别接电话,你并不想接电话,因为那是坏消息,那条线会把你引到角落引进黑暗,我想你不想看到那条线的另一端上是什么吧,路易斯。我真的以为你不想,那就别接电话,快跑吧,现在就跑吧,汽车就在车库里,快钻进车里,开车跑吧,但别接电话……

  路易斯脑子里不断地响着这个声音。他走过房间,拿起电话,另一只手放在干燥器上,电话是戈尔德曼先生打来的,就在他说了一声“喂”以后,路易斯看到了厨房里的脚印,小小的泥脚印,他的心仿佛被冻凝在胸膛里了,他相信自己能觉察到自己的眼睛突出,眼珠像要从眼窝里掉出来了一样。他相信要是他那时照镜子的话,一定会在镜子中看到一个17世纪的疯人院里的疯子的模样。那些脚印是盖基的,盖基来过这儿了,他在晚上的时候来过这儿了。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我是戈尔德曼,路易斯——路易斯?你在听着吗?喂?”

  “喂,戈尔德曼。”路易斯回答。他已经知道戈尔德曼要说什么了。他明白了那蓝色的小汽车为什么在那儿。他一切都明白了。这条线——这条线将把他引进黑暗,他现在正沿着这线迅速移动着呢,啊,要是他能在看到线的另一端是什么之前撒手该有多好啊!但是这是他的线,是他自己做的。

  “有一刻我还以为电话被切断了呢。”戈尔德曼说。

  “不是,电话从我手中掉出来了。”路易斯说。他的声音很平静。

  “昨晚瑞琪儿回到家了吗?”

  “噢,回来了。”路易斯说。他想到了那辆蓝色的汽车,丘吉趴在上面,车是那么安静。路易斯的眼睛在地板上搜寻着泥脚。印。

  “我应该跟她谈谈,”戈尔德曼说,“现在就谈谈,是有关艾丽的。”

  “艾丽?艾丽怎么了?”

  “我真的认为瑞琪儿——”

  “瑞琪儿现在不在家,”路易斯声音刺耳地说,“她去商店买”面包和牛奶去了,艾丽怎么了?说呀,戈尔德曼!”

  “我们不得不把她送进医院了。”戈尔德曼不情愿地说,“她做了个噩梦,也可能是一串噩梦。她有些歇斯底里,恢复不过来。她——”

  “他们给她服镇静剂了吗?”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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