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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父子情深

  在温特勋爵那儿发生这件可怕的事情的时候,阿多斯正坐在他的房间的窗旁,听着拉乌尔对他讲出门遇到的许多意外事件和战役中的详细情况。阿多斯臂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托着前倾的脑袭,仿佛在用眼睛和耳朵一起听。

  听到叙述那些十分新鲜纯真的激动的感受,这位贵族的漂亮高贵的脸上露出无比幸福的神情。拉乌尔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嗓音,充满美好的感情,就像悦耳的音乐一样。阿多斯听着听着,忘记了过去岁月中的不幸,也不再想到未来日子里会出现的阴云。他心爱的孩子的回来,仿佛使他的忧虑都变成了希望。阿多斯感到幸福,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布拉热洛纳,您参加这次大战役了吗?”从前的火枪手问。

  “是的,先生。”

  “您是说,战斗很激烈?”

  “大亲王先生亲自冲锋了十一次。”

  “他是一位伟大的军人,布拉热洛纳。”

  “先生,他是一位英雄,我每时每刻都注视着他。啊!先生,叫做孔代,有这样一个好名字,真是了不起!”

  “他镇静而又精神,对不对?”

  “他像在阅兵时一样镇静,像在游乐会中一样精神,我们用平常走路的步子走近敌人,我们被禁止首先开枪。我们向西班牙人走去,他们待在一处高地上,短筒火枪贴着大腿。走到距离他们三十步远的地方,亲王转身对他的士兵说:‘孩子们,你们将要遭到一场猛烈的射击,可是,接下来,请放心,你们就可以把这些人全部打垮。’当时四下一片寂静,他让朋友和敌人都能听见他说的这几句话。接着,他高举起剑,喊道:‘吹进攻号!’”

  “太好了,太好了!……一有机会,您也会这样做的,拉乌尔,对不对?”

  “先生,我恐怕做不到,因为我觉得这样的行动太杰出太伟大了。当我们走到离敌人二十步远的时候,我们看到那些短筒火枪都垂下了枪口,就像长长的一根发光的线,是太阳照得枪筒闪闪发亮。‘慢步走,孩子们,慢步走,’亲王命令说,‘时间到啦。’”

  “当时您害怕吗,拉乌尔?”伯爵问。

  “是的,先生,”年轻人天真地回答说,“我觉着心里一阵冰凉,我一听到敌人的行列中发出用西班牙语说的‘开枪’的命令,就紧闭双眼,只想到了您。”

  “真是这样吗,拉乌尔?”阿多斯紧紧握住他的手说。

  “真是这样,先生。就在这时候,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响声,仿佛地狱打开了似的,没有给打死的人感到烈焰的热气。我重新张开眼睛,很奇怪自己没有死,甚至也没有受伤,我们队伍中有三分之一的人躺在地上了,手脚受了伤,全身是血。这时候,我看到了亲王的眼睛,我便只想到了一件事,就是他在看着我。我使劲催马快奔,一直冲到敌军的队伍当中。”

  “亲王对您满意吗?”

  “先生,至少他是对我这样说的。他派我护送夏蒂荣先生回巴黎,夏蒂荣先生特地来向王后禀告胜利消息,并且带回缴获的敌人军旗。亲王对我说:‘去吧,敌人在半个月里是无法重新聚集起队伍来的。在这段时间里,我不需要您在身边。您去拥抱您爱的和爱您的人吧,您去对我的姊姊隆格维尔夫人说,她把您推荐给我,我谢谢她赠送给我的这件礼物。’这样我回来了,先生,”拉乌尔带着无限的深情,望着伯爵微笑,说,“因为我想,您一定很高兴再看到我的。”

  阿多斯把年轻人拉到跟前,亲他的前额,就像亲一个少女一样。

  “这样,”他说,“您有了良好的开端啦,拉乌尔,您有公爵做您的朋友,有一位法国元帅做您的保护人,有一位王族做您的统帅,就在您回到巴黎的同一天当中,您受到了两位王后的接见。对一个刚刚进入社会的青年来说,这简直太美妙了。”

  “啊,先生!”拉乌尔忽然说道,“您使我想起一件我忘记了的事,因为我急于对您讲我打仗的事情所以忘记告诉您。’在英国王后那儿有一位贵族,听到我说到您的名字的时候,他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他自称是您的一位朋友,问我您的住址,就要来看您。”

  “他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不敢问他,可是,虽然他举止文雅,但是听他的口音,我认为他是英国人。”

  阿多斯“啊”了一声。

  他低下头,好像在回想什么。后来,他抬起头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人站在半开的门口,亲切地望着他。

  “温特勋爵!”伯爵感到意外地叫起来。

  “阿多斯!我的朋友!”

  两个贵族互相拥抱了好一会,接着,阿多斯握住温特的手,望着他说道:

  “勋爵,您怎么啦?您是这样忧愁,而我是这样快活。”

  “是的,亲爱的朋友,这是真的;我甚至还要说,看见了您,更加重了我的不安。”

  温特向四周望了望,好像在找一个能单独说话的地方。拉乌尔知道两个朋友想好好谈谈,就很自然地走了出去。

  “瞧,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阿多斯说,“那么我们就谈谈您的事吧。”

  “趁只有我们两人,我们来谈谈我们的事,”温特勋爵回答说。“他在这儿。”

  “谁?”

  “米莱狄的儿子。”

  阿多斯听到这个女人的名字又一次大感意外,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给人带来厄运的回声一样总在追逐着他。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犹豫了片刻,然后用平静的声音说:

  “我已经知道了。”

  “您已经知道了?”

  “是的。格力磨在贝顿去阿腊斯的路上遇到过他,他快马奔回来告诉我这个人出现了。”

  “格力磨认得他?”

  “不认得,可是格力磨看到一个躺在床上的垂危的人,这个人认识他。”

  “是贝顿的刽子手!”温特叫起来。

  “您知道这件事了?”阿多斯惊奇地说。

  “他刚刚离开我,”温特回答道,“他全告诉我了。啊!我的朋友,多么可怕的场面!我们当时把孩子同母亲一起收拾掉就好了!”

  阿多斯和所有品质高尚的人一样,不愿意把自己不快的情绪影响别人,相反,他总是把这些情绪压到内心里,并且给别人带来希望和安慰。他心中萌生的个人的痛苦,在别人面前,仿佛也转化成了快乐。

  “有什么担心的?”他说,开始时他本能感到的恐惧,经过一番思考,现在已经消失了,“难道我们不会自卫吗?难道这个年轻人是职业杀人者,胆大妄为的凶手不成?他在狂怒之下,可以杀死贝顿的刽子手,可是,现在他的怒气已经因为报了仇平息了。”

  温特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说 “您不再知道他是什么血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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