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渡边淳一 > 一片雪 | 上页 下页
五〇


  若只是去旅行,伊织本打算略微训斥她一番。即使有带薪休假,这样突然宣告下周起休假,也未免太随便了。今天是星期五,实际上就等于在说从明天开始休假。可是,听到是和宫津一起去,伊织却有一些不知所措了。

  无论是谁听了,都会觉得笙子的说法过于急躁放肆。即使是一般的职员提出来,他也必然会责斥一番,可若与宫津一起去旅行,事情便不一样了。

  伊织早就知道,宫津对笙子抱有好感。他不仅从其他职员那儿听说过,而且从宫津的态度也能感觉到。

  这些都另当别论,他只是不知道笙子对宫津的看法如何。至少当着伊织的面,笙子从没有对宫津表现得很亲近。但是,即使没有特殊的关系,她也不会讨厌喜欢自己的男人吧。而且宫津虽有点公子哥脾气,工作却干得很好,此外,听说他出生于鸟取县,是个旅馆业主的儿子,因此,或许这次旅行主要是由他策划的。

  这次笙子提出去旅行,如果反对的话,总觉得有些不通情理。这样很容易让人认为是他自己嫉妒才加以干涉的。伊织并不想申斥人,阻挠年轻人的行动,更没有心思去干涉职员的恋爱或行动。从这些事中超脱出来,也是伊织作为所长和长辈的矜持。

  “这样啊……”

  由于说出宫津的名字,伊织的态度反而宽容了。

  “那……只好这样了。”

  笙子的脸颊突然抽动了一下,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就这事吧?”

  “是的。”笙子点头说声“对不起”,行了礼走出房间。

  房里只剩伊织一个人。望着阳光灿烂的窗户,他想起步出公寓时看到的菖兰的朱红色。

  说实话,当笙子提出请假时,伊织还以为她是在撒娇。他想,大概她自以为和所长关系亲密,就可以比较放任,这可是打错了算盘。

  然而这种想法似乎错了。因为在和宫津一伙突然出去旅行这一理由的背后,好像明显地存在着对伊织的反抗。否则一丝不苟的笙子没理由突然这样放肆地提出来。

  那么,为什么笙子会突然提出这事呢……

  昨晚两人见面时,她也没有丝毫反抗的举止。推开门进入房间时,她手里拿着花,甚至面带微笑,后来又将带来的菖兰摆在桌上。即使见到装饰柜上插着的睡莲,她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或是露出狐疑的眼神。

  后来两人去公寓附近的餐馆吃饭的时候,她也很愉快地聊起长野的面条,还说起朋友打算去新喀里多尼亚岛游泳,可那边却正是冬天等等这些话题。

  伊织很欣慰地将笙子的这种态度看作是一种成长的结果。认为她在看到插花后,已经能够克制住对陌生女子燃起嫉妒的怒火。

  可是伊织好像想错了。表面上笙子很开朗,然而内心依然燃烧着嫉妒之火。其证据就是,吃完饭后伊织提议回他的房间,她却说:“今天从家乡来了朋友,我回去吧”,于是回家去了。她似乎知道一旦回到他的房间,就会被诱入情乡,所以才事先回避的。

  伊织可能是心眼过于单纯,一直很乐观。从笙子的态度来看,他深信是真的如她所说,因为来了朋友才回去的。可是,这种比以往欢快的态度却似乎有些令人生疑。和宫津的旅行或许就是在昨晚回去之后立即决定的。

  到底还是因为看到睡莲后才决定去的吧……

  伊织再一次想起笙子说的“菖兰是剑的意思”这句话。这柄剑,是指笙子这个周末和宫津去旅行,还是指对自己和霞交往的惩罚呢?

  “不知道……”

  伊织轻轻地挠着头发。他自认为能够了解女人的心理,但实际远没弄清她们的真心。

  这一整天伊织都极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即使听说笙子和其他男人出去旅行,也决不要露出慌张的神色。伊织这样劝慰着自己,并努力这样做。

  笙子的态度也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仍象平时一样转电话,有客人来了,便端茶过来。其间,当伊织委办事务时,她也总是老老实实地应答照办。从神色上已经根本看不到请假时那种突然变得正颜厉色的态度。然而,表情却比平时生硬。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伊织总觉得她在回答或点头时,想要窥探他的内心。

  傍晚,到了笙子回去的时间,当她告辞时,伊织也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想和宫津去就悉听尊便吧!这虽然有些孩子气,但伊织现在却十分执拗。

  笙子回去了,宫津还留在事务所,可伊织什么也没有说。

  其间,宫津曾来商谈新设计的美术馆的内部装修,他也仅仅作了必要的指示。或许是意识到要和笙子一起去旅行,宫津的态度显得有些不自然。谈完工作后,他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就这样离开了。

  然而更想说话的却是伊织。去山阴旅行的日程是怎样安排的?另外还有谁去?还去什么地方?需要花费多少钱?

  “听说你要去山阴”,伊织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这句几乎要从喉咙里冒出来的话。

  晚上在四谷的宾馆有一建筑家朋友的出版纪念会,伊织只略微露了露面,便立即邀村冈出去了。依照惯例,他们又去了以前曾一起去过的银座的那间酒吧。在那儿,伊织本打算说说笙子的事,可又克制住了。

  村冈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和霞的事。即使对这样的对象说起笙子的事,恐怕他也理解不了这次发生的微妙分歧。而且,自己现在也实在不愿意恋恋不舍地说起笙子的事。

  或许是满怀心事喝的酒,当时已有了几分醉意,一到第二间地下酒吧,醉意突然涌了上来。

  “怎么了?今天喝得真猛呀!”

  “睡莲与菖兰相争,刺伤了菖兰的胸口。”

  伊织一边说着唯有自己能懂的话,一边又干了一杯酒。

  当他酩酊大醉地回到公寓时,已是凌晨一点。伊织将西服和衬衫脱下,扔在饭厅的椅子上。

  这时如果有人帮他用衣架挂好西服背心,叠好西裤,那可真方便。然而既然享受独身的自由,就不能有这种奢望。伊织从卧室拿出睡袍穿上,倒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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