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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只住一宿,到奈良去……”

  伊织说这话时,霞只是回答:“以后打电话给你。”

  从那以后,每次见面,伊织都邀她,今天霞终于同意。

  伊织要去奈良,是因为他有事要和奈良县政府的人商量,但这用不了一个小时就可以完事。如今正值六月季节,并不是非现在去不可。实际上,反正想要去,倒是趁没热起来之前去更合适。

  不过,他原来没料到这么快就能和霞出去旅行。他邀了好几次,不断强调初夏时分古都的秀丽,但伊织自己却一直认为她未必同意,早已心灰意冷。

  虽然他确实不断地邀请她,但却一直觉得是在梦境之中。

  正因为如此,今天霞答应了,他既高兴,又吃惊。他不敢轻易相信,但同时老想喊:“我成功了!”

  但是,现在伊织一个人静下来时,心里又开始产生新的不安。霞果真能去旅行吗?如果她能去,她在家里该找什么借口呢?出发旅行,定在六月的第二个星期五。之所以定这一天,不过只是伊织这样提出来,霞表示同意。但这一天是不是霞的丈夫不在家呢?既然她同意去,自然是没有问题。但果真行吗?好容易才约好,可新的担心又攫住了伊织。

  到公寓时已经接近十一点,门口十分静谧。伊织先查看了一下门口的邮箱,大概是因为下午出门时已经看过,没有新的邮件,只有一张条子,写着“邮到邮包,请到管理室来取”。但是,管理员似乎已经休息,门旁的玻璃窗挂着窗帘。

  伊织拿了纸条,从口袋里取出钥匙开了门。正面的厅很宽敞,里边摆着两对沙发,灯早已熄灭,十分阴暗。伊织正打算迈步直接走向大厅后手的电梯,突然有个人影从大厅后面走了过来。

  一瞬之间,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伊织仔细看去,原来是笙子。

  “你有事吗?”

  “我算计你快回来了,一直等着。”

  笙子像是刚从公司下班,还穿着下午在事务所时看到的那套兰西服,手里拿着手袋。

  “从八点就等你。”

  “那么久……”

  “哎,其实十分钟之前才到。刚才一直和桐谷他们在涩谷喝酒,心想你现在在家,所以就……”

  笙子像是有些醉了,说话时有些卷舌,手里不断摇晃着手袋。

  “你怎么进到大厅里来的?”

  “我按了铃,管理员出来给我开了门。”

  “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吗?”

  伊织轻轻摇了摇头,电梯已经下到一层,两个人一起走进去。

  “你大概没想到我会在这儿等吧!不过,我认定你十一点前肯定会回来。”

  这是偶然?或者是灵感?她灵敏得很,而这正是笙子令人不快之处。

  伊织尽量装作平静,但其实吓了一跳。现在幸好是一个人,如果是和霞在一起就麻烦了。当然,他不会深夜和霞一起回公寓,但可能这时出门。要是那种情况,在门口偶然撞见,就不像现在这样简单了。

  伊织虽然放下心来,但心里却在想:她真能等!笙子本该知道,今天他要去参加同学会。不过,没告诉她会后还要和藤井去喝酒。她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去酒吧和餐馆之后这工夫回来。要是再去一家酒馆喝两杯,回来得就更晚了。

  笙子说这只是直觉,但她如此敏锐,总令人吃惊。

  其实,笙子本来就极敏感。尤其是五六年前,还是二十出头时特别敏锐。

  据说她能够预知长野的母亲受了伤,还能事先知道朋友来电话要说什么事。

  此外,她还能做流行一时的拧弯勺子的把戏。她似乎有种未卜先知的能力,或者能够感觉。从旁看去,人们羡慕不已,然而对本人来说,却毋宁说是一种痛苦。

  “大家讨厌我,我自己也感到麻烦,很不高兴。不过,从二十四五岁起,突然变得钝感了。”

  笙子半开玩笑地这么说过。二十四岁,正是伊织认识笙子那一年。是因为认识伊织而变得迟钝了吗?听到这话时,伊织惟有苦笑。但现在看来,笙子说的也许并非谎话。

  这种敏感或许往往发生在处女,尤其是认死理的女孩身上。在这一点上,笙子完全符合这些条件。虽然她现在已经迟钝了许多,但似乎依然具有伊织这样的人难以想象的敏感直觉。

  走出电梯,穿过走廊,伊织想起了屋子里的状况。今日是十二点多离开公寓的,女佣那时还在,清扫工作还未结束。伊织出门以后,女佣收拾碗筷,打扫干净,然后回去。霞最后一次到这个房间是两天前,不该留有痕迹。现在笙子突然进到房间,也不会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伊织说服自己,打开了门。果如所料,门口台阶处只摆着伊织在室内穿用的拖鞋,客厅和厨房都收拾得干净整齐。

  “总是这么干净。”

  声音里带着醉意,十分爽朗,可在伊织听来,却像是在挖苦。

  “我能喝一点白兰地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喝这么多,行吗?”

  “绝对没问题,我现在不是挺清醒吗?”

  笙子站着伸出双手摆给他看,然后自己打开装饰柜的玻璃门,拿出了白兰地酒瓶和酒杯,自己斟了酒。

  “你不喝吗?”

  “不,我不喝。”

  “跟我一起,也还是不喝吗?”

  “那倒不是。”

  伊织脱下上衣,摘下领带。笙子一只手拿着酒杯注视着装饰框里的花瓶。

  “这花真漂亮呀!”

  伊织没答腔,拿起桌子上的烟卷,点着了。

  “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吗?”

  花是两天前霞拿来插上的。

  “是叫萍莲吧!”

  这种花长在池塘或小河水浅的地方,初夏时分开花。花朵是黄色的,楚楚可怜。可伊织觉得“萍莲”这两个字里充满了妖艳和恐惧。

  “您知道花卉语言吗?”

  伊织不了解那么多。他只是以前在宇治川附近一座小庙的池塘畔看到过雨中开放的两朵萍莲花。

  “我告诉你吧!这叫做‘危险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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