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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迪子在那石墙前伫立着。石墙的一端用楷书写着“阿久津”,边上设有信箱。

  门柱并不那么宽,在前边往右稍稍拐弯的地方看得见正大门。从房门到正大门间隔有十米左右,其间摆着两只用维尼龙袋罩着的花圈。在花圈的边上,木栓和绳子散了一地,也许昨天拴过纸帐篷之类的东西。

  夜间守灵的人也许还在睡觉,或是聚集在寝枢边商谈,房门紧紧地关闭着,悬挂着写有“忌中”的廉子。

  迪子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里,忙立在道边,任凭着风儿的吹拂。

  现在只要按一下姓氏牌下边的门铃,也许几分钟后,阿久律就会出现。

  在这凄例的晨风中,阿久津会说什么?

  满脸惊讶地说“请进”?还是像平时那样亲热地拥着她的肩膀,说“一起走吧”?一边慢慢地走去,一边嗫嚅着说“妻子死了,可是我的心不变”?或者说“我要调整一下心情,现在什么也不能考虑”?

  不拘怎样,迪子都已经毫不在乎。迪子现在需要的,不是阿久津的话语。

  一旦从嘴里出来的,全都是谎话,只有虚情假意,真情实意已经殆尽。在讲出来之前,冥思苦索的一切想法全都消失,只剩下一片白花花的虚无。

  人在语言上表达的,还不到内心的十分之一。不!也许连几十分之一、几百分之一都没有达到。语言,已多此一举,那种脱离现实的话已经没有必要了。现在迪子需要的,只是阿久津的眼神。

  每次爱抚之前,阿久津总是怔怔地注视着迪子。只要有那样的充满柔情的眼神,就能够忘掉一切,就能够把以前的一切作为往事,深深地埋在心灵深处。

  两年来的烦恼和爱恋,最后得到的,就是那眼神。眼神里隐念着对她一往情深的真情,所以迪子才会忍受着苦恼哏随着阿久津。直到今天。

  而且,只要有那种爱她的真实感,以后即使和阿久津分手,她也能够生活下去。

  风儿又在大街上吹拂。落时飞扬,前边花圈那黑白相间的细绳脱开,随风飘动着。

  门,依然紧紧地关切着,没有打开。

  迪子站在萧索的风里,对着门,合起双手。

  在这房间里,阿久津的妻子酣睡着。以往的恶作剧全都不是因为憎恨阿久津的妻子,而且她实在还想和她友好相处,关系更加融洽。若是和她,看来是能够相处得很好的。

  事情竟然会到这样的地步。这是因为迪子太爱阿久津了。过份的爱恋,使迪子成了盲人,有恃无恐懵然无知。

  “请原谅我。”

  在凄凄的寒风中。迪子紧紧地瞑闭着眼睛。

  不久,道路的前端驶来一辆车,缓缓地在门前停下。也许是亲戚,穿着丧服的老妇人牵着孩子的手下车。

  老妇人诧异地看了迪子一眼,然后走进正大门。

  老妇人敲着门。一分钟也不到,门从里侧打开,女人鞠了个躬,消失在门里。

  房门又被关上,四周又只剩下凄苦的风儿。

  上午八点。

  迪子在路边再一次合上手掌,然后轻声呢哺道,“再见。”

  这说是对阿久津妻子的,宁可说是对阿久津说的。

  虽然没有见到阿久津,但她爱他,现在依然爱着他。唯独只有爱,永恒不变。

  这是和他的妻子去世还是活着无关的、不容置疑的事实。

  这一点,眼下在这清风中得到了证实,迪子为此而感到满足了。

  无疑,现在她确认她还爱着他,也得到着他的爱,所以迪子可以从阿久津那里离开了。

  “再见。”

  迪子又说了一遍,然后沿着刚才来的高野川,头也不回地径自走去。

  迪子去东山一乘寺附近的妇产科医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在高野川边往北走去,在桥头右拐就到了一乘寺。按电线杆上桂着的招牌,在小道上拐弯。

  从小道的拐角拐去第三家,便是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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