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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星期六临近中午的时间,往市中心方向去的人很少。车厢里对面座位上是一对夫妇,中间挤着一个小孩。风野把视线从这一家子身上收回,又开始想袊子的事。

  是出门去哪儿了吗?一般情况下,争吵之后袊子都不出门,在拉着窗帘光线昏暗的屋里沉思。有时喝点酒,然后倒头就睡。这会儿可能又喝了几口闷酒,要不就是吃了安眠药在睡觉。

  风野看着明亮的车窗,想着袊子。三十分钟后,车到新宿。风野从西口出站后立刻直奔保险公司。路上忍不住又在公用电话上给袊子打了个电话,但仍然没人接。

  通常吵架之后,袊子有电话也不接。好像知道来电话肯定是风野,所以故意不接。不过,这种情况顶多持续两三个小时,终于还会出来接电话的,可从没有像这次持续这么长时间。

  大概安眠药的量有些过了。想到这里,风野突然记起离开拎子家之前她说的“我死给你看”。

  吵到最后,有时袊子也这么说。听起来怪让人害怕的。但那实际上是袊子气头上的话,袊子不会真那么做。今天早晨风野又听袊子这么说,认为与往日的歇斯底里没什么不同,所以也没往心里去。

  可是,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了整六个小时,袊子为什么还不接电话?就算是吃了安眠药也该起来了。即使还在睡,电话铃声也该听得到。

  说不定还真是要自杀啊!风野顿时心急如焚。

  袊子真要是服安眠药自杀麻烦可就大了。虽说今天是吵架后分的手,但风野对袊子恋情依旧。尽管袊子歇斯底里大发作让风野感到棘手,但毕竟从未起过分手的念头。若因为自己说的话让她想不开而死,她也太可怜了。

  再者说,袊子真死了的话,一追查死因必然要涉及到男女关系。袊子三年前搬到现在的公寓。风野与公寓管理员及袊子邻居夫妇也见过几面。虽然自己不在现场。他们也会作证说出自己的。

  风野是出道不久的纪实性作家,名气还不大,袊子之死或许能让他扬名。“新人作家风野的情妇陷入三角恋爱而情死”,真要如此被报道出去,在对新人百般苛求的作家圈里风野很可能从此销声匿迹。

  手表的指针已指向十二点二十五分。

  如果是服了大量安眠药,现在抢救可能还来得及。但是,如果是放煤气自杀就难说了。风野眼前浮现出两年前放煤气自杀而死的一个女人的面孔。也是由于三角关系的纠葛,一家杂志委托他去采访。那女人的脸黑肿得有些变形。袊子娇嫩的面孔也会……。

  不管怎样,得立刻赶回去看看。

  可是,从袊子公寓出来已过了近七个小时。如果她要自杀,即使现在赶去恐怕也无济于事。另外,已经让约好的被采访者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就这样直接去公司吗?风野内心激烈斗争着,随着人流朝高层建筑街方向走去。

  初夏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虽然才到五月底,但气温已高达二十七八度。走在街上的男人都是只穿一件衬衫,女人都打着遮阳伞。

  “不会出什么事吧?”风野自己问自己。“不会的。”又自己回答道。

  “死给你看”不过是一时气话,现在该雨过天晴了。平时袊子也净说点不着边的话。

  转念一想,“万一……”的不祥之感再次袭上心头。

  袊子属于气头上什么都可能干出来的那类女人。

  和这种女人来往添了不少烦心事!没她搅和或许能早出人头地几天呢。风野心情烦躁地想着,不觉已走到了公司,时间是十二点四十分。

  立刻去资料室一看,前营业部长野本已在那里等候。风野一边为迟到道歉,一边邀野本“我们去附近吃顿便饭吧。”

  当营业部长那阵子,野本为人粗暴,对部下很苛刻,退职后却变得十分谦恭。

  两人一起上了大楼最高层的中华料理店,相对而坐,午饭的费用当然是用采访费的名义让公司报销。

  “隔了这么久回到公司来,发现变化很大啊。”

  野本颇有几分怀旧地说。风野作为局外人对发生了什么变化并不感兴趣,他只关心野本刚进公司那段时间的情况。

  “您进公司是在昭和十九年(1944年)吧?”

  “不,是昭和十八年。当时日本军在新几内亚一带正好打了胜仗,气势旺盛。可是没多久太平洋战争爆发,战场形势急转直下。”

  野本一张嘴就跑题,风野不时“嗯、嗯”地随声附和,另一边还想着袊子的情况。

  决不会负气自杀吧?可女人头脑发昏时什么傻事都干得出来。

  “那时,我们都提前从学校毕业,虽说马上进了公司工作,可是人人都有应征上战场的精神准备。”

  “对不起,我忘了打一个电话。”

  风野趁野本的罗嗦告了一个段落,抽身起来用收款台边上的电话机往袊子家里打。

  一遍、二遍,一直拨了十遍还是没人接。怕是号码有误,又仔细地最后拨了一遍,仍然是没人接。

  莫非真的出事了吗?

  风野觉得头嗡的一声似乎变大了。袊子真要是企图自杀,就得尽快赶去,再拖延一个小时说不定就得后悔一辈子。风野实在没有心情把谈话继续下去了。

  风野快步回到野本老人跟前,低下头去。

  “真抱歉,突然有件急事要立刻去趟下北泽。今天就吃顿便饭,下次再安排时间听您谈吧。”

  老人颇为疑惑地点了点头。

  出来吃饭前,风野已跟资料室的女职员打过招呼,一边与野本进餐一边采访。现在这么匆匆结束谈话不会引起别人多心。这点是自由职业的一大方便。

  风野出了中华料理店赶到新宿车站,再次乘上了去小田急线的电车。

  现在又要返回一个小时前来过的路,真不如来时中途下车就省得这么折腾了。

  电车很快抵达下北泽站。早上从袊子家出来时还关着的店铺都开了门。老虎机弹子房那边传来了嘈杂的金属珠子碰撞声。棱芽过大道爬过坡就看到了袊子住的公寓。

  走到公寓时,从里边出来一位妇女牵着个两三岁大小的孩子,或许是出门购物吧。风野把她们让了过去,从入口处左拐,看到三层袊子的窗户,因为窗子在头顶正上方看得不是太清楚,但从表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悬着的心多少放下来了。风野乘电梯到了三层。走廊上摆着不少盆栽的花草。

  袊子的房间在拐角处第三个门,来到门前左右看了看确实没人就伸手揿了一下门铃。

  屋内响起了清脆的叮咚声。之后又是一片沉寂。风野只好转动门把手,可门上了锁推不开。

  风野有房间钥匙,有心开门的话自然能开,可是心头抹不去那一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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