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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7.秋色

  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对面街上那棵大榉村,以及夕阳下的秋季天空。一个月前,从这个方向望去,还可以看到一层层纯白的积乱云,而已迈人十月的现在,云层的下缘则都已被染红了。

  秋天的夕阳总是令人产生不胜唏嘘之感。

  从刚才开始,速见芳子就一直在阳台上凝望着暮色渐浓的天际,心底犹疑不定。

  待会儿到底该不该去听音乐会呢?

  位于六本木的S音乐厅甫于近日完工,这场音乐会就是为揭开一连串将在此举办的艺术活动的序幕而特别筹划的。S音乐厅是由某家洋酒公司耗资七十亿所兴建完成的音乐殿堂,芳子觉得身为一个女性杂志的编辑,实有必要一睹音乐厅豪华精致的真面目。

  入场券现在就在她的手里。

  音乐会从六点半开始,就算坐车到六本木需要一个小时,芳子也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做各项准备。

  今天早上起来时,芳子本来打算要去,在吃早饭时和修平报备过了,修平也爽快地答应,并表示晚饭将在外面吃。

  事实上,只要芳子肯去,她不会遭遇到任何阻碍。

  令她迟疑不决的原因,拿票给她的人是松永。

  要想到松永将坐在自己的身边,芳子就有点意兴阑珊。

  自从和修平吵架以后,芳子就不曾再和松永私下约会。当然,他们同在一家公司上班,不可能完全没有见面的机会。

  他们曾在编辑室、员工餐厅及走廊上碰过几次面,芳子总是轻轻地点点头便一走了之,而且也尽量避免和他一起工作。

  在和修平吵架之前,芳子和松永一个礼拜固定地约会一次,偶而也会为工作一起到外地出差。因此,松永本人应该比谁都明白,这几个月来芳子在态度上的明显转变。

  然而,松永没有责怪过芳子,或发过什么牢骚。有时候在走廊上碰面,他也都只是以善意的温柔眼光看着芳子,芳子不理会他,他也只是默默地看着芳子离去。

  他们都是公司的特约员工,并没有太多碰面的机会,除非特别约好,否则要想见面就只能靠运气了。

  刚开始的那一个月倒还没有人注意,连续两个月下来,公司的同事也都觉得讶异了。

  夏季即将结束时,对面的富田曾经问道:

  “这阵子,你好像都没有和松永一起做事了。”

  芳子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富田知道了自己和松永的关系。

  “他好像也很忙,所以……”

  “还是找别的摄影师一起工作比较轻松,松永太孤僻了。”

  原来富田以为芳子也觉得松永是个难缠的人物,所以才终止了合作关系。

  芳子只得含混地点点头,敷衍了事。

  事实上,芳子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地逃避和松永共事。尤其是工作接踵而至时,根本由不得你挑选自己中意的摄影师。

  九月中旬,芳子负责一个女明星的专访,一时找不到其他摄影师,公司最后只得拜托松永帮忙;九月底,总编辑也曾指派芳子和松永一起前往北陆,收集一些秋季的旅游资料。

  女明星的专访是在白天,而且是在东京进行,所以芳子接受了,至于出差到北陆收集旅游资料,她则以家有急事为由推掉了。初秋时节到金泽与能登半岛一游,是芳子多年的心愿,但是一想到必须和松永单独过夜,她只好临阵脱逃了。

  和修平大吵之后,芳子就已下定决定,绝不再和松永接近。

  芳子不知道修平后来有没有再和那个女人见面,但是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修平这一阵子颇能自律。

  看到修平这种表现,芳子不禁心中暗喜。这次吵架的唯一收获,就是了解修平虽然花心在外,却无心破坏家庭。

  芳子认为修平都能有这样的表现,她自己也应该好好地自我检讨。

  芳子之所以接近松永,完全是因为受不了修平回家时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女人香味。长期压抑的结果令芳子闷闷不乐,于是就在不知不觉中和松永发生了亲密的关系。

  芳子最近几乎不曾再闻到那股香味,这一点似乎也可以证明修平没有去找那个女人。

  因此,芳子觉得自己也不能和松永见面。

  北陆旅游企划被芳子推掉之后,公司又找了一个名叫小泉志津子的编辑接替。这个机会虽是芳于主动让出,不过志津子足足比她年轻十五岁之多,令她感到有些不安。她担心松永和志津子会在旅途中产生微妙的感情。

  她对自己的心态有些难以置信,虽然下定决心不再和松永来往,那又何必在意他和谁产生感情呢?

  她一再告诉自己这不是嫉妒,然而当志津子出差回来后,她却立刻向志津子打听出差的经过。

  志津子是个直肠子,有问必答。她得意洋洋地畅谈金泽与能登古意盎然的旅馆,以及物美价廉的料理。她那种胸无城府的表情,绝不是一个坠入情网的女孩应该有的。

  芳子总算松了一口气,但随即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这种心情已使自己立下的誓言失去意义,与其这样迷失下去,不如和松永面对面把问题说清楚。

  “我们该停止以前的关系,今后仍然是工作上的好伙伴!”这种开诚布公的做法,相信松永也会同意。

  问题是芳子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说,以及该用什么方式说。把他约到咖啡厅,直截了当地说清楚,似乎太过残忍,如果采取迂回战术,又恐到时候说不出口。

  总之,应该约他出来一次,彼此好好地谈一谈。结果一晃眼,已经过了三个多月。

  这段期间,松永也一定感到很疑惑。刚开始时,他或许以为芳子很快就会和他联络,然而两个月过去之后,他变得非常不安,终于在夏末秋初的某一天打电话给芳子。

  “有什么事吗?”

  芳子淡淡地问道,松永立即以缺乏自信的口吻回答:

  “没有事啊!我只是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很好啊!”

  然后,他们扯了一些季节、天气之类无关紧要的话题,就互道再见,挂断电话。

  松永的个性不会勉强他人,以后就不曾再来找过芳子。偶尔在公司遇到时,他还是很有风度面露微笑。

  但是,木头人也有动怒的时候,九月底他终于等得不耐烦,在电话里说的话也变得十分严厉。

  “你在躲避我吗?”

  他劈头第一句就这样问道。

  “没有这回事。”

  “你和你先生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

  说到一半,芳子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她知道在电话中看不到对方,大可以毫无顾忌地实话实说,却又担心一旦说出了口,他们的关系势将就此落幕。而且此事事关重大,应该选个比较有气氛的地方来谈。

  “我迟早会告诉你,请你再忍耐几天。”

  挂断电话之后,芳子又对自己无法自圆其说的情绪感到懊恼。和一个即将分手的男人约会,居然还需要考虑场所和气氛?如果决心分手的话,又何必在意场所的好坏呢?

  然而,闪人芳子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却居然是场所的气氛问题。

  “也许我不是真的想和他分手。”

  芳子对自己的想法吃惊不已,使劲地摇头呐喊:

  “不可能……”

  然而,接下来她却不知不觉地说了另外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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