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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可是,在社会主义者的圈子里,人们却知道:在伦敦,他曾经是一家者办的激进的小型杂志的编辑;在彼得堡,他是某个名字不易发音的特殊党派的领袖;但是由于他轻蔑地谈论了社会主义政党里有声望的人物,并宣称他们的方法是错误的,还由于他表现得难以接近,又丝毫不会拉交情.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理睬他。有时候他在无产者出没的咖啡馆里召集会议,到会者只有寥寥的十五至二十人,而且大多是年轻人。因此,当局就像对待其他高谈阔论、头脑发热的者那样,把这个遁世者收容下来了。没有人重视这位矮小而严峻的男人。在苏黎世只有二三十人认为:这位住在鞋匠家里名字叫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的人是值得注意的。当时,假如有一辆飞快地穿梭在各个使馆之间的豪华汽车,偶然把这个人撞死在大街上,那么,不论是乌里扬诺夫,还是列宁这个名字,都不会为世人所熟知……

  实现

  一九一七年三月十五日这一天,苏黎世图书馆管理员深感奇怪。时针已指到九点了,那个最准时的读者还没来,他每天都坐着的位子还空着。快九点半了,快十点了,那个孜孜不倦的人不来了,他不会再来了。因为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有个朋友和他谈了些什么,或者更加可能的是,发生的传闻使他大为震惊。

  开始时,列宁还不敢相信,他被这个消息惊呆了,接着他以急促、坚定的步伐赶往湖畔的售报亭。一小时又一小时,一天又一天,他在报亭旁和报馆前等待着消息。事情是真的,这消息千真万确,而且对他来说一天比一天更加真实动人。起初只是一次宫廷政变的谣传,看来只是内阁大臣的更迭而已;然后是沙皇的被推翻,临时政府的产生,杜马,自由了,大赦犯——所有这一切,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他二十年来在秘密组织里,在监狱,在西伯利亚,在流放生活中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实现了。

  这时他突然觉得:战争造成了千百万人的死亡,但他们的鲜血并没有白流。在他看来,这些人已不是毫无意义的牺牲品了,而是一个自由、平等和持久和平王国的殉道者。这样的王国已经诞生,这个平时是那么清醒、冷静的梦想家现在陶醉在兴奋之中。千百个者困守在日内瓦、洛桑、伯尔尼自己的陋室里,这时他们的欢呼声震撼着大地,因为这个消息使他们深感欣慰:可以回去了!不必用假护照,不必隐姓埋名,不必冒着被判处死刑的风险就可以回到沙皇的帝国中去了,可以作为自由的公民,回到自由的土地上去了!他们收拾好少得可怜的行装,因为报纸上刊载了高尔基的言简意赅的电报:“你们回家吧!”从四面八方飞来了信件和电报:回家,回家吧!集合起来!团结起来!再次投入生活,为着他们从懂事以来就为之献身的事业!

  失望

  几天以后,人们惊愕地认识到:的消息虽然使他们想入非非、欣喜若狂,但是这个并不是他们所梦想的那种,根本不是的。这是一次颠覆沙皇的宫廷政变,是由英国和法国的外交官们策动的,目的无非是阻止沙皇与德国的单独媾和。这决不是人民的,人民所要的是和平和权利。这决不是他们曾经为之而生并准备为之而死的,而是好战的党派、帝国主义分子和将军们的阴谋。这些人不想让自己的计划付诸东流。

  不久之后,列宁和他的同志们还认识到:让大家都回家的允诺决不包括那些进行真正彻底的、宣传卡尔·马克思主义的人。米留可夫和其他自由主义者们已经授意禁止这些人回国。他们一方面把温和派以及有利于延续战争的社会主义者迎接回国,例如普列汉诺夫就是在高级人员的陪同下,体面地乘着鱼雷快艇从英国回到彼得堡的;另一方面他们又把托洛茨基拦阻在哈利法克斯,其他的激进分子们也都被截留在国境线外。

  所有的协约国边界哨所都有第三国际齐默尔瓦尔德会议参加者的黑名单。列宁在失望中还不断地往彼得堡拍发出一封封电报,但这些电报不是被扣留就是不予受理。在苏黎世人们不了解他,在欧洲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但是在,人们却知道得很清楚: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对于他的对立面说来,是多么强有力,多么富有远见,多么危险可怕。

  这些无能为力的隐居者们大失所望。多年来,他们在伦敦、巴黎、维也纳开过无数次讨论会,从战略上规划过,每项组织工作的细节问题都曾经再三斟酌、反复探讨和仔细研究过。在漫长的几十年里,他们在自己的杂志上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对诸如此类的困难、危险以及可能性都做过通盘的考虑。这个人的一生中总是不断审慎地酝酿着一个思想总体,最终这些思想变成了规划。现在仅仅因为他被困在瑞士,他的这个就要被那些温和派冲淡,甚至被糟蹋掉。那些人表面上提出解放人民的口号,实际上却在为外国人服务,为外国谋利益。平时一向那么顽强不屈,那么实事求是的列宁,这个时候也做着最不切合实际的幻梦。

  难道不能租用一架飞机,穿越德奥领土回家吗?然而第一个上门来的效劳者却是个特务。夺路而去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和难以遏制。他写信到瑞典,要人们给他弄一张瑞典护照。他甚至想装成哑巴,为了可以不受盘问。当然,当度过梦幻的夜晚在清晨醒来的时候,列宁自己也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幻想,是无法实现的。但是在白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必须回到去,进行他自己的,以取代别人的什么,用正确的、诚实的去取代那种侈谈的。他必须回去,尽快地回到去!回去!不惜一切代价!取道德国:行还是不行?

  瑞士位于意大利、法国、德国和奥地利诸国的环抱之中。像列宁这样的者要取道协约国是行不通的,同样,作为臣民、交战国的公民,取道德国和奥地利也是不行的。但是反常的情况就在于:列宁要是和威廉皇帝的德国打交道,其成功的可能性要超过和米留可夫的以及拜恩卡雷的法国。德国要是不惜一切代价,在美国宣战之前与媾和,那么,一个在那里能给英国和法国的公使们制造麻烦的者,对德国说来当然是备受欢迎的帮手。

  他曾在自己的文章中成百次地谴责和威胁过这个皇帝统治下的德国,如今却突然要和这个国家接触并开始磋商。迈出这一步就意味着要承担不同寻常的责任,因为两国正处于交战状态之中,从迄今为止所公认的道义观点看来,谁要是在敌国参谋部的许诺下,踏上并穿越敌国领土,显然就是一种背叛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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